冥秋向摩利多走去，整個房間只有冥秋的走路聲。

摩利多的臉上露出笑容，盡管他根本不是冥秋的對手。

他向后退了一步，把手伸向了一個開關。

冥秋本以為那是這個房間電燈的開關，但很明顯他錯了。

就在開關被打開的一瞬間，冥秋感覺到自己連站都站不穩了。

那并不是有什么力量干擾了他，而是他自己的問題。

他的右腿，是接收不到大腦所傳輸的信號的。

他大腦所發出的信號會在輸送給壞死的神經之前被項圈截獲，然后以另一種形式直接傳輸到右腿的每一個細胞里，這種過程無法被人為終止或干擾，因為別說反向逆推代碼了，別人連項圈所使用的技術和信息傳輸方式是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想要破壞項圈并不一定要解析代碼，這個項圈所運作的時候帶有一定的電磁力，換句話說，它的某個零件或者它本身是用電的。

只要對這個東西進行消磁，它就會變得毫無作用。

冥秋不可能把項圈乖乖交出來讓摩利多進行消磁處理，唯一的辦法，就是對整個實驗室進行消磁，他敢于和冥秋作對，自然要有一些保全自己的辦法。

實驗室的天花板上降下許多銀白色的炮管，甚至就連墻壁上也出現了不少，黑漆漆的炮口直指冥秋。

“我并不想殺你。”摩利多說：“我本來想以更和平的方式解決問題，因為就算殺了你也沒有任何意義，我只想知道[神]的下落。”

“我看你是腦子壞掉了，這世界上哪有什么神。”冥秋利用拐杖站穩身體，說道。

“這世界上的確沒有什么神。”摩利多搖了搖頭：“但是你怎么解釋你項圈的來源呢？”

冥秋的瞳孔猛地一縮。

6月31日，飛船，奇怪的金發女人，不屬于這個世界的造物，被突然救下的暮春……這一切信息涌入冥秋的大腦，迫使著他回想起這一切。

摩利多說的對，這個世界上不存在神，如果這個世界真的存在一個全知全能、明辨善惡的神的話，手上沾滿鮮血的他早就被神所制裁。

但是，如果這個世界上不存在神的話，那也就意味著，他們現在的處境不會有轉機了。

也許冥秋算不上好人，但是流瑩和暮春絕對是無辜的，前者什么都沒有做錯，從出生起就是作為實驗品而誕生，別說殺人了，她連跟人說話都是小心翼翼的，后者如果不是跟著他，根本不可能動手殺人，因為不敢解刨生物，她連生物學都沒學過。

冥秋將拐杖折疊成氣槍，指向了摩利多。

但還沒等他扣下扳機，一發子彈就已經將他手中的氣槍打飛出去，緊接著，一發空氣炮讓他的身影也騰空而起。

暮春站在原地，把流瑩擋在身后，這種情況下她什么都做不了。

“這次只是讓你吃點苦頭，下次可就是下死手了。”摩利多看向冥秋，他明明什么都沒做，但是墻壁上的機槍和空氣炮就像是有生命一樣，自己動起來。

“咳……咳……”

冥秋從身邊摸到氣槍，再次站起來，他重新將氣栓拉好，把手抬起來。

砰！一發子彈再一次打中了他的手臂。

不是空氣炮，是真正的子彈。

冥秋沒發出任何聲音，他只是再一次撿起氣槍，拉栓，抬起來……

這次是左手。

冥秋很清楚，他這樣沒有任何勝算，但是他除了這么做別無他法，他少了一只腳，不可能走動，身邊除了氣槍以外沒有任何武器，他也不能逃走，暮春和流瑩還在這里，除了像個小丑一樣重復的表演著被擊垮的戲劇以外，他什么都做不了。

冥秋再次抬起槍，這次還是右臂。

砰！帶血的子彈釘在墻上。

“差不多得了，只要你交出有關[神]的情報，我會放你走的。”

砰！墻壁上的機槍再次打出一發子彈，這次是打在耳朵上。

半個耳朵和子彈一起掉在地上。

冥秋再次舉起槍。

“我知道我是個爛人。”冥秋平靜的說：“我的手上沾滿鮮血，我殺過還懷著孩子的母親，當著她的面把嬰兒一槍打死，我殺過一心為民的政治家，只是為了兩千塊錢，我殺過富甲一方的商人，盡管那會讓經濟崩潰，使無數人家破人亡……”

“但是。”

“我有自己的原則，我并不想殺人，如果我不殺他們，我就得死，但那不是我想的，我已經不殺人了，已經從你們的游戲里脫離了！為什么還不肯放過我！我如果不舉起槍，那么被殺的就是我，難道連想活下去也是錯嗎！那你，你們，還有其他的所有人，不是都有錯嗎！為什么只有我！為什么！”

冥秋的聲音一句比一句大，到最后甚至已經到了喊的地步：“我答應她會保守秘密，這難道不是誠實嗎！難道不是學校里天天教學生們的口號嗎！不是你們一直宣揚的東西嗎！為什么這種東西到我身上就變成了錯的！為什么只有我非得承受這些，我又做錯了什么，是你們把我變成一個各項數值都超出常人的怪物，是你們讓我去殺人的，我只是聽從了你們的命令，讓我去做壞事的是你們，到最后卻要用正義的口號來制裁我！這種事情換了任何一個人都一定是不甘心到死啊！你們已經掌控世界了，為什么就不能給我一條活路呢！我只想活著，只是想活著，卻連這么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到！為什么我就非得去死！那我被創造出來不就毫無意義了嗎！如果這個世界上有上帝，那上帝為什么不救我！”

摩利多一句話都沒說，他知道冥秋控訴的不是他，或者說不是任何一個人，而是這個世界。

如果這個世界上存在絕對幸運的人，那冥秋簡直就是他的反例，從出生到現在，冥秋都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悲劇。

但是，那跟他沒關系，他的目的是找到[神]，而不是來拯救這個“不幸”。

這個世界是畸形的，他早就看出來了。

聯合國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利，統治著這個世界上的一切，擁有如此巨大的權利，任何一個國家或者組織都會成為“惡”。

更何況，這個權利的真正使用者只有四個人而已。

推翻他們是不可能的，至少人是做不到的，想要做到，就非得借助神力不可。

這就是他想要尋找[神]的原因。

可以說，是冥秋脖子上的項圈給了他希望。

摩利多的眼神望向冥秋，墻壁上的機槍又一次轉了過去。

但是，卻沒有子彈發出。

“怎么回事？”摩利多試著操控其他的火炮單元，但無一例外，都失敗了。

下一刻，他的身體倒飛出去。

冥秋手中的氣槍，終于擊中了敵人。

于此同時，暮春也終于放下了一直藏在背后的電子設備。

冥秋扶著墻站起來，再一次拉動槍栓，把槍口指向摩利多。

摩利多從衣服前的口袋里摸出一把小手槍，指向冥秋。

雙方就一直這么僵持著。

冥秋的左臂受了傷，槍栓只拉了一半，再加上距離摩利多足有二十余米的距離，一槍絕對打不死。

而摩利多，他使用的是防身用的小手槍，穿透力不足，說不定連頭蓋骨都打不穿，更何況冥秋身體的各項數值都異于常人，而且，如果殺了冥秋，就沒人知道[神]的消息了。

而暮春，她也不敢輕舉妄動，摩利多手中的槍有兩發子彈，貿然沖上去極有可能兩敗俱傷。

然后，冥秋先動手了，他不怕死，關鍵是暮春和流瑩能不能活下來，至于他，怎么樣都無所謂。

就在冥秋開槍的一瞬間，摩利多也開槍了。

兩個人的身影同時向后倒去，不同的是，冥秋沒有再起來。

“哈……哈……”摩利多站了起來，他的右眼被打瞎了，但這并不礙事，冥秋的氣槍也就能打瞎一只眼睛了，他還有一發子彈，只要殺了暮春，他就安全了，雖然沒打聽到有關[神]的消息，但總比死了好。

摩利多的槍指向了暮春，暮春立刻把流瑩護住，而這也正好符合摩利多的想法。

“聽著。”暮春摸了摸流瑩的頭：“等他開槍后，你就想辦法跑出去，他那把槍只要兩發子彈，只要跑的夠快，應該還有活下去的可能。”

“我不要……”流瑩緊緊抓住暮春的衣服，小聲說道。

“出去以后，無論是別人收養你也好，還是你自己想辦法也好，總之活下去，在這個世界上，只要活下去，總有一天，你會找到第二個活下去的理由。”

“只要能活下去，悲傷會逐漸消失，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真的嗎？

流瑩抬頭看向暮春的臉，那樣的話，為什么自己身邊的人會一個接一個的消失？

這一切，到底是誰的錯呢？

是她的嗎？

……

冥秋身處在一個黑色的世界。

四周什么都沒有，除了一望無際的黑色，就只有站在眼前的，像是墨水一樣的人形生物。

冥秋站了起來，面對著那個人影。

他感覺，那個人影有點熟悉。

黑色在他的身上翻滾著，并漸漸褪去。

終于，那個人的臉露了出來，冥秋也終于知道那是誰了。

是他自己。

“你是誰？”對面的人開口了，但這句話是冥秋自己說出來的。

“我……不知道。”

冥秋不知道自己是誰，他連“冥秋”這個名字，都是暮春給他起的。

“那你為什么會自己來到這。”對面的人又問道，這句話仍是冥秋自己說出來的。

“我……不想來到這里……我是誰……”

那個人湊到他的耳邊，輕輕說道：“你是熵”

“我……我是熵？”

“對，你是熵。”

冥秋自己問自答著，就像自言自語一樣可笑。

“熵……是什么……”

“熵是無序，你是無序的。”

“我……是無序？”

“對，你是無序。”

“無序……”

“無序……”

“……”

……

“無序——”

摩利多和暮春的眼光同時向冥秋看去，冥秋不知何時已經站了起來，他的身后，張開了六只巨大的、像是裂縫一樣的黑色翅膀，翅膀輕輕扇動著，每次扇動，都會帶起呼呼的風聲，被翅膀接觸的空間就像是混亂了一般，變成顏色模糊的“亂碼”。

巨大的翅膀揮動著，一切被碰到的東西都被卷起來并撕碎，然后冥秋身后的翅膀就會更長一分。

翅膀揮舞著，摧毀著它所碰到的的一切，毫無規律。

一切，都是無序的。

當物質中粒子的構成順序被打亂時，物質屬性就將被改寫，由原子構成的物質將隨著原子屬性的改變而變得混亂，并最終走向毀滅。

這就是冥秋的本質，在過去被注入他身體里的不明物質給予了他這樣的能力，不管他再怎么努力去避免，他的情緒還是會刺激到那些東西——

因而，一切都將毀滅，唯有無序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