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丁敏斬釘截鐵道，“雖然我和你爸你姐都不反對你談戀愛，相反地，適當地談個戀愛反而對你的心理恢復有幫助，但是，剛才那個女孩子絕對不合適。”

顧莫聰不吱聲，丁敏反應過來，道：“臭小子，你該不會是套我話呢吧？你真認識她，她叫什么你說說看？”

“林海卿。”他不咸不淡地答。

丁敏的瞳孔放大了幾分，認真且嚴肅道：“你聽好了，誰都可以，她不行，她也沒比你好哪里去。”

顧莫聰向后仰著身子，擰了擰脖子，道：“那你跟我說她什么病，我保證不說出去。”

丁敏想，把林海卿的經歷告訴外甥，或許他反而會嫌棄她，斷了追求她的念想，便道：“唉，還不是那些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男人造的孽啊！”

顧莫聰一言不發地聽完了舅媽的敘述，原本好奇的眼眸歸于死寂，丁敏看不出他在沉思什么。

丁敏原本是讓他離那女孩遠點，哪里知道，他后來會反其道而行呢。

黑藍色的摩托車，自舅媽的機構一路穿梭到顧宅。他安靜地上樓，進臥室，拉上窗簾，掏出手機打游戲。

打著打著，他煩躁地合上手機。腦海中揮之不去的，是那女孩窘迫時漲紅的臉。

是夜，顧莫聰做了個夢，他夢到自己爬上了源陵山，這是他一時興起時，想要嘗試的新型自殺方式。

剛爬上山頭，他就看到一個穿著白裙子、披頭散發的女孩子，在他之前到達了山頂。

她背對著他，腳步前移，做好了跳崖的準備。

“喂！”他本能地叫了一聲，似乎想要阻止。

那女孩回眸，是林海卿的臉。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喊：“你站住，別跳！”

林海卿對他笑了一下，旋即頭也不回地跳了下去。

他撲過去，看到幾塊碎石隨著她一起墜落。

山崖下，是一望無際的，黑紅色的血海。

“不要----！”

他大喊著從床上坐起，房間內漆黑不見五指，他摸索了半天才打開床頭燈。

他弓著身子大幅度地喘息著，抬手擦了擦額頭，看到手背上晶瑩的汗珠。

翌日文育園。

顧莫聰來聽上官老師的英文課，林海卿看到他裝模作樣地記著筆記，不禁想笑。

自從上次和他大吵了一架，她對他的印象更差了。

在她看來，顧莫聰和年少時傷害過她的人一樣，都屬于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那種男性。

只是，自己做不到像梁景詩那樣：對于身體交付給誰，相差無幾。

放學后，上回的那個巷子里，再次傳來爭吵聲。

林海卿像個傻瓜一樣走進去，抓著梁景詩的手臂問道：“這幾天都聯系不上你，你在忙什么呀？”

梁景詩冷著一張臉，怒視著顧莫聰，道：“你讓你姐把我解雇了是不是？”

顧莫聰不言不語，視線轉向一邊，默認。

“好，我可以從姍國飲藝的公寓搬出去。但是我現在無處可去，你得給我租房子的錢。”梁景詩掌心朝上伸到他面前道。

顧莫聰不說話，給林海卿使了個眼色，示意她評評理。

林海卿會意，仿佛被刀架著脖子一般壓力山大，她有些后悔走進這個巷子了。

她吞了口水，試探性地拉梁景詩的手臂，道：“景詩，你別這樣，他……沒錢了。”

“你什么意思，你站他那邊？他有沒有錢你怎么知道？哦對了，你倆一個補習班的是吧，心有靈犀結為知己了是吧？”梁景詩陰陽怪氣道。

“不是的。”林海卿的手臂擺得像隨風舞動的荷葉，小臉急得青白交錯，連忙解釋：“我和他不熟，就是覺得，雖然他是你男朋友，但是男朋友的錢也不可能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吧。何況你現在有工作能力，你應該自己賺錢養活自己，像從前我們倆一起打工時候那樣啊。”

梁景詩冷笑一聲，“你說的冠冕堂皇，你還不是被那個天上掉下來的蕭哥哥救走了，留我一個人在姍國飲藝半死不活地活著。哦對了，哥哥的錢用著挺舒爽吧？挺光明正大的吧？挺理所當然的吧？林海卿，其實咱倆都一樣，你何必抬高自己貶低別人呢？”

她和梁景詩一樣？她們都是吸血鬼，而蕭一塵就是另一個不幸的“顧莫聰”？

林海卿啞口無言，梁景詩的話似乎很有道理，重重地敲擊著她的心臟，發人深省。

是啊，自從蕭一塵回國，她被動地接受著他給予的關懷。

而他的關懷，幾乎都和錢脫不了干系。

蕭一塵每天忙得不可開交，也都是因為她。遠尚高中一年的學費就要幾十萬，而蕭一塵似乎已經脫離了蕭家那個人的照拂，獨自創業。

創業的艱辛，是她這個涉世未深的女孩子體會不到的。

她只看到他經常半夜三更回到水韻之都，到了家還得開著電腦上系統。

他在為她拼搏，不，是拼命。

難道，她是他的枷鎖，是累贅，是負擔？

如果沒有她，他或許已經回到蕭家，住他的別墅，開他的豪車，夜夜笙歌，過他太子爺般的生活。

她從沒想過，但是今天，梁景詩的話讓她清醒了許多。

“夠了。”

省悟的瞬間，少年低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林海卿看到顧莫聰揪住梁景詩的衣領，將她一步步地向后推，推到了墻壁上。

她聽到他步步前進時說：“隨便你，那些照片，你愿意散布就散布出去吧，小爺我不怕了。我本來就是顧家的恥辱，死了都沒人會哭的那種。在我原本的計劃里，本來就沒打算讓自己活過二十歲。那晚我對你只是心血來潮而已，作為一個處男，死之前想嘗嘗女人的滋味，剛好你送上門來，我沒得挑。你不知道吧，和你完事后，我回到家就服下了苦心積攢了兩個月的安眠藥，不幸的是，被我姐發現了，搶救回來了。”

他記得那天，他在醫院蘇醒時，那種充斥在鼻腔里的醫用酒精味兒。

醫院的燈光，刺得他眼睛生疼。

梁景詩驚恐地看著眼前的少年，他剛剛語速太快，她似乎沒有完全聽懂他剛才說的話。

顧莫聰回過頭看向一旁呆若木雞的林海卿，他從她悲憫的眼神中看得出，她聽懂了。

他就知道，和他一樣遭受過心靈創傷的人，能聽見他言語下的哀嚎。

他松開梁景詩的領子，朝巷口的摩托車走去。

中途，他頓了頓，側身看向林海卿，問：“你不走嗎？”

他在和自己說話？林海卿反應過來，看著驚慌失措的梁景詩道：“不走。”

他看著她走向梁景詩，勾唇涼笑一聲：這令人絕望的閨蜜情。

余光看到少年消失在巷口，梁景詩怔怔地看著她，道：“你聽到他說什么了嗎？他說他自殺了，是不是？”

“是的。”海卿點點頭，當即明白了，蕭一塵所描述的“他和我們普通人不太一樣”是幾個意思。

顧莫聰的眼神像是一口死寂的枯井，沒有這個年齡該有的朝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