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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干戈

  • 罹憂落寒川
  • 軫水引
  • 3284字
  • 2019-08-08 10:48:40

孟依橋氣結,扭過頭不說話。元魁看著他蒼白的面容,忽然想到還有三年,師父可能就殘廢了……心頓時軟了下來,拉著孟依橋的手懇切地說:“師父,你跟我去九黎山好不好,這樣你也不會再……”

“不,我絕不會成為鬼師。元魁,以后有人欺負你,你就告訴我……”孟依橋也不再大吼大叫了。

元魁一想象到他坐在輪椅上的樣子,又是急又是怒,又聽到他還當自己是孩子,立刻打斷他的話:“我都二十多歲了難道還要像小孩子一樣被欺負了找大人幫忙出頭!”

孟依橋又是無話可說,元魁不依不饒地繼續道:“我是惡人,那你為什么偏愛我,你告訴我原因!我有哪點好!”

“你不是惡人,你是我從小帶大的。”孟依橋聲音小了下來。

“你當時為什么要收留我?就算我根骨好,可我靈力那么差,你的徒弟里隨手挑一個資質不都比我好?為什么非要開口留下我,為什么非要收我為徒?”

孟依橋無力地說:“你當時才三歲……”

元魁嗤笑道:“看吧!還是同情我。”

“我一直當你是我的孩子。”

元魁聽了一陣心軟,卻又翻身躺回去,低吼道:“我不是你的孩子!我的父母已經死了!”

孟依橋睜大眼睛看他的背影,似乎不相信他會說出這樣冰冷的話,心口好像被扎了一刀。許久,孟依橋才開口:“你哪點都好,不要自輕自賤,你永遠是我最好的徒弟。”

元魁背對著孟依橋,卻一直豎著耳朵聽他的動靜。忽然等來這樣一句話,淚水差點涌出來。

接著聽到輕輕的關門聲,他猛地起身,看到孟依橋已經離開,愣了半晌,又“砰”的一聲倒在床上。

元魁看著自己的掌心,微微施力,黑霧漸濃,飄逸變幻,詭譎莫測。

“是否為惡人,只應自己明白吧?旁人終究不是我,不知我傷悲,不知我哀。”元魁低低自語。

他忽然想起文承安,自己的殺父仇人。元魁這些年見過他幾面,總是覺得他笑容里深不見底。他的所有險惡都隱藏在智慧里,所有卑劣都隱藏在禮節里。他應當在大多數人眼中都是高潔的吧?畢竟很多人愚鈍,很多人又不了解他。

又想到了孟非,看似殺人如麻,罪惡滔天。可他凄慘往事幾人會為他申冤?他內心純善幾人能篤信不疑?不知何故他銷聲匿跡,離開時還背負著一身惡名。

元魁楞楞出神“師父何必為了旁人意見而自苦呢?他和孟非……”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元魁猛地坐起,瞪著雪白的墻壁:“孟依橋,孟非……孟非的師兄,清歌掌門……花銘?”

按時間上推算,孟非的師兄就是花銘,元魁忽然想起師父很通藥理,與花銘很是親密,最令他驚心的一點巧合是:孟依橋天生毒骨,骨毒為百毒之首,可化其余各毒,所以天生毒骨的人,是除了骨毒是百毒不侵的!

所以孟非那句“他們明知毒不死我”是這個意思么?難道孟依橋就是孟非?恩師親手殺了自己的父母?

元魁還瞪著雪白的墻壁,良久不能言。

三月后。

無極境內。其他門派的建筑多迂回曲折,趣味盎然,依山而建,隨勢而行。無極境內少有自然風光,建筑是布局嚴整,氣勢巍峨的。

這里的殿宇氣勢雄渾、美輪美奐。蕩蕩天門,金鋪玉戶,重軒鏤檻,雕梁畫棟。

孟依橋帶著元魁、琴心先來到這里。元魁心中驚訝,但面上不動聲色,琴心也是第一次來,他可遠沒有元魁的沉著。

“哇!師父,這也太……太……”琴心“太”了半天也沒說出什么,只不住地仰望宮殿的金頂。

“師父你教我的那句詩,怎么背得來著?鳳頭龍尾……”

孟依橋無奈道:“是鳳閣龍樓連霄漢,玉樹瓊枝作煙蘿。”

琴心忙點頭笑道:“對!對!就是這句。”

孟依橋輕嘆一口氣:“這是詞,不是詩。還有,不要用這句詞來贊美無極宮殿。”

琴心投以不解的目光。

“這《破陣子》是詞人山河易主之后所作,后來他被毒死。”孟依橋淡淡道。琴心聽后忙捂上嘴,左右看看見四周無人才放下手來。

列仙堂前面是一片廣闊漢白玉平臺,平臺上面已搭好比武臺,還有幾個人爬上爬下地忙著裝點布置細節。

通天臺上,五色變化的靈力結界,這靈力結界是六位掌門合力結成,也需各掌門合力才能解開。土華浮在半空,周圍繞著淡淡的褐色光暈。這塊巴掌大的神石,率先吸引了所有來客的目光。

金鳶在列仙堂外等候,見孟依橋三人過來,殷勤相迎。

“見過掌門,二位高徒。”金鳶屈膝行禮,又對孟依橋道:“掌門隨我來吧,我家主子在等著你呢!宴席已經備好了,就等各位掌門了!”孟依橋一聽,面具下皺緊了眉頭。元魁和琴心被侍女引著去了旁殿歇息,孟依橋跟著金鳶上了樓。

列仙堂頂層有一個看臺,欄桿外垂著金色珠簾。這看臺空間很大,為徑長約二十步的半圓形。空行掌門陶櫻寧已經到了,正坐在文承安腿上笑呵呵地說著什么。

見不用與文承安獨處,孟依橋暗暗松了一口氣,摘下面具笑著迎上去:“怕是有一年未見了吧?文兄近來可安好?”

文承安帶著完美的笑意和善地請他落座,又是虛情假意地寒暄一陣,這時忽然一個聲音傳來:“承安,小橋,小櫻,你們都在啊!”

這聲音暖的好像把人心都說軟了,不用回頭也知道是遠星掌門祝婕來了。文承安帶著笑意:“這里起風了,你們進室內避一避吧!”

陶櫻寧立刻從文承安腿上跳下來,拉著孟依橋袖子拽他到室內。壞笑著拉孟依橋偷看這二人。

祝婕輕步走到文承安身邊落座,二人喁喁細語、綿綿情意,風吹動他們的發,飄搖著悄悄纏在一起,風止了發梢才戀戀不舍地分開,可他們還是眼中只有彼此,低聲說著笑著。

陶櫻寧貼在孟依橋臉邊低聲道:“嘻嘻,你看他們,好親密呢!”

孟依橋輕輕敲了她的頭一下:“小孩子不許亂看。”陶櫻寧一噘嘴,當真是小孩子的舉止天性。可實際上她已經年逾古稀了,只是十二歲固元就一直維持了孩子的相貌。

說話間尹明烏也到了,他沒帶柳腰,一進門目光直直射向孟依橋,孟依橋不著痕跡地別開視線繼續和陶櫻寧玩。

花銘姍姍來遲,他搖著扇子踏步而來。

“小橋,你那么喜歡孩子?文兄呢?”

陶櫻寧豎起一只手指抵在唇邊“噓”了一聲,笑著指了指看臺。那兩個人廣袖下牽著手,面對橘色的落日,幸福地像即將離開塵世的仙人。

孟依橋笑道:“可惜,我遇不上這樣的知心人。”

花銘拿扇子打孟依橋的頭:“小沒良心的,我不知心?”

“你再知心又如何,我與你牽手看夕陽?”

“得了得了,害臊不害臊?”花銘的表情逗得眾人一笑。

文承安與祝婕受驚般轉頭,見人已經到齊,文承安招呼大家:“都來了,走吧,文某備了酒菜,明日大會開賽,今天我們一醉方休!”

各位紛紛起身,陶櫻寧笑著跳著叫道:“吃佳肴了呀!文哥哥,今天有沒有棗泥酥呀!”

文承安笑著摸了摸她的頭:“有,給你的足足有一大盤。”

陶櫻寧數著手指:“板栗燒雞、貂蟬豆腐、獅子頭、煮干絲……這些我都要吃!”

“好,都有,小心別吃撐了肚子。”文承安說著彎下腰拍拍陶櫻寧的小肚子。陶櫻寧嘻嘻笑一陣。

一行行侍女流水般的上來,按次上了菜,六位先后落座。

佳釀滿樽,仙樂伴食。文承安舉杯勸酒,眾人盛情難難卻,接連飲下。

陶櫻寧跟著舞蹈的節奏搖頭晃腦;花銘扇子敲著掌心徐徐點評琴師的樂曲;祝婕架不住眾人的勸,含羞帶怯地跟著歌女合唱一曲;孟依橋看清了雜耍藝人小動作帶上得意的笑,文承安見狀不住地問他可是其中有蹊蹺;尹明烏召來三青鳥起舞啼叫,眾人嘖嘖稱奇……

開瓊筵以坐花,飛羽觴而醉月。黃昏已過,夜半之時。

忽然絢麗的煙火綻開,各門各派來參賽的弟子都已經到齊,他們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看著煙火拍手而笑。

宴飲喧鬧的各位掌門也靜下來看著曇花一現的瑰麗景色,仙酒力足,花銘與文承安皆是千杯不醉,二人還在開懷暢談;尹明烏半醉半醒,依舊板著臉,可面上帶了紅暈;孟依橋頭昏腦漲,不住地掐著眉心;祝婕醉成一灘水,俯桌不起;陶櫻寧已經靠著椅背呼呼大睡,忽然聽到煙火聲音慢慢轉醒,迷離地揉著眼睛。

外面傳來一陣陣歡呼,等最后一簇煙火燃盡,夜空又歸于黑暗。

歡笑和喧囂像是燭光,被一陣風齊齊吹滅,人群散去,嘁嘁喳喳的聲音也漸漸小了。醉得頭昏腦脹的各位掌門拱手行禮,紛紛告辭。廳內只余殘羹剩肴,冷酒寒燈。

比武場上的錦旗隨著夜風招搖,高高掛起的紅燈籠亮著暖紅的光。

來參加比武大會的人很多,大多數弟子在通鋪上一個挨一個地睡下,地位稍高的大弟子三四個人住一間屋子,熄了燈他們隨意聊了幾句也慢慢睡去。六位掌門的房間倒是空曠,全給了霜白的月光。他們只身躺在軟塌上,心事各異,枕憂難安。

只一對同衾共眠。

而各門派沒有來參加的弟子呢?他們守著孤寂冷漠的空殿。有幾人坐在石階上看螢火蟲,看星星,看月亮。還有的人向無盡的夜色中望去,仿佛能望到無極巍峨的宮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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