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蛇潮
- 罹憂落寒川
- 軫水引
- 3353字
- 2019-08-07 09:29:32
寒川的夜色是最美的。月亮高高的掛在墨藍的空中,月暈緩緩在天空流動,幾縷輕云繞在四周,但擋不住朗朗的月光。
這清涼的光落在寒川終年微冷的河水上,被波瀾攪碎成細碎的星光,夜里的河水是深色的,整條寒川如同月亮外的星河。
寒川上有一座橋,名為鵲橋,上面雕刻著栩栩如生的鳥雀,看到這橋,總會相信牛郎織女將在這里相會。
寒川的岸邊,種著秋蘭、白芷、川穹等香草,這些都是由影流弟子悉心打理。孟依橋很喜歡香草,他總會花上半天時間用這些香草填充香囊。這里還種菊花和梅花,歲末,花香徐徐,人們開始不那么期盼春天。
屋內,暖融融的像春天一樣。花銘品了一口自己送來的茶水,孟依橋挽袖給自己斟了一杯粗制茉莉花。
孟依橋打開花銘拿來的白玉盒子,里面是還散著微微寒意的五粒的雪燭。他神色漠然,重新把盒子蓋好。
“不錯,茶色翠綠,香氣清幽,喂,你就不能品品這種茶葉么!”花銘因濃烈的茉莉茶香擾了自己的興致而不滿。
“一股豆子味,我喝不慣。”孟依橋放下茶杯。
花銘抱怨幾句,才開始說正事:“這次比武大會你要參加?”
孟依橋淡淡道:“所有掌門都會參加,我如何能不去?”
花銘嘆了一口氣:“已是深冬了,三個月后就要開賽了。”
“唔。”
“你的腿……”
“情況特殊,不知師兄能否給我配幾副鎮痛的藥?”孟依橋云淡風輕地笑道。
這幾年他明顯感到腿疾越來越重,問花銘他總是笑著說無事。孟依橋隱隱知道這怕是更加嚴重了,后來也不再問。
“師父。”一個青年男子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進來吧。”
元魁開門,拱手行禮:“一位女子來訪,手持通行令牌,弟子不敢阻攔。”
“她在何處?”
“在花廳等候。”元魁依舊維持著行禮的姿勢。
“知道了。”孟依橋道。元魁施禮告退。
花銘:“這幾年他穩重多了,以前見了你就往你身邊湊。”
孟依橋悵然若失:“他是近來才這樣的,夏天的時候還總愛往我身邊湊,后來罰了他一次,禁閉后出來也不見他態度改變。入了冬就這樣了。”
元魁剛剛固元,此刻他已是風姿綽約的青年,相貌很是剛毅俊美,孟依橋看著他現在的模樣總是會想起十九年前他肉乎乎的包子臉。
花銘不關心元魁的成長歷程,喝了一口茶道:“你快下去吧,我在這里等你。”
孟依橋帶上面具下了樓,一個一身綠衣婀娜多姿的女子走來,她背后元魁看孟依橋的表情很是深沉,讓人琢磨不透。
孟依橋近年來一看到綠衣服的人就心中犯怵。一想到共工辰來訪時他還要靠自己弟子擊退他,簡直是恥辱。
而且這些年,有時他閑坐著一只鳥破窗紙飛入,有時夜半驚醒野貓發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看著自己,有時在空明園里散步一只惡犬撲上來就咬。
孟依橋想到往事怒氣漸濃,直恨自己的和善。心想:“我這些年早就恨他們畏縮行徑,可為了那些怒氣沖沖地去通靈理論實在太沒氣魄。如今他們又入了影流,絕不能容忍她的半分無禮。”
于是也不請她落座,自己直接坐下:“不知閣下找本座有何要事?”
女子走到孟依橋面前,也不坐:“這是通靈掌門給你的密信。”
孟依橋發現她的瞳孔是金色的,笑道:“是柳腰?”他也不伸手接信,讓她的手臂僵在半空。
柳腰把信摔在他桌上,孟依橋拍桌怒道:“放肆!竟敢對本座無禮!”
這一吼,很有上位者的威壓。他向來平易近人,從來沒有擺過架子,可受人欺壓久了,孟依橋性情也變了一些,想到以前通靈隔三差五的煩擾,更是怒火中燒,直接把信甩到地上。
“帶著你的東西滾出去。”孟依橋站起身,轉身要走。
柳腰沒想到以前那個軟弱的人如今也發了脾氣,一時不知道怎么應對,可她是妖獸修成人形,無論內心如何波動表情都是僵硬的。
柳腰犯了一個錯誤,他以為孟依橋是色厲內荏。她知道孟依橋不能用靈力,很是輕蔑,直接伸出長著墨綠色尖銳指甲的手向孟依橋喉嚨抓去。
孟依橋聽到細微聲響,回頭,手一閃,柳腰痛聲大叫:一把飛刀已經插穿她的掌心,刀尖穿出去一寸多長。她干瘦骨節突出的手指微微顫抖。
柳腰嘶叫的聲音如同老嫗,孟依橋見她一個蛇妖也敢在自己面前動手,實在是又羞又怒。往日里他刺殺時也不使用暗器,這群人怕是忘了自己的本事。
孟依橋眼角掃過她扭曲的臉,面露嫌棄之色:“真是抱歉,本座忘記閣下學術不精,出手眾了些,望閣下見諒。”
柳腰咬著牙把刀拔下,拼力向孟依橋擲去,孟依橋也不躲閃,輕松接住:“閣下真是大度,還特地還我飛刀,多謝了。”
說罷一做手勢,示意柳腰離開:“清歌掌門還在樓上,恕本座不能多陪。”
柳腰金黃色的眼睛瞪著孟依橋,呲著牙,露出相互交錯的利齒,孟依橋微微昂首冷冷地看著她,暗暗告訴自己氣勢絲毫不能弱。
花銘還在,柳腰不能動手,可掌門吩咐自己的事必須完成,柳腰思忖半晌,拾起信轉身離開。
她以為孟依橋會出言奚落,至少冷哼一聲。可她把孟依橋看得太狹隘了。孟依橋向來不會無端欺壓嘲諷他人,多數是被欺壓了反過來給自己出惡氣才會冷言冷語。
花銘還在等候,見他上來,笑瞇瞇地問:“是誰來訪?”
“通靈的人。”
花銘瞬間嚴肅:“他們沒欺負你吧?”
孟依橋笑著嘆氣:“是不是在你眼里,隨便哪個人都可以欺負我?”
花銘聽此言,看來孟依橋是沒遭遇不公,松了一口氣:“畢竟他們都可以運作靈力,唉……你終是占下風的。”
孟依橋依舊帶著笑:“花銘,你看。”花銘聞言順著孟依橋目光投向的地方看去。那里是窗戶,花銘不解,聽到孟依橋說。
“有一只鳥飛來,十丈,三丈……到了!”聲音剛落他手猛地一甩,花銘只覺得臉側一涼,接著寂靜的夜里傳來鳥“吱”一聲慘叫,窗紙破了一個大洞,北風呼呼的向里灌。
“這是……”
“月輝銀針。這些暗器我練了百年,不曾用過,只是想著萬不得已的時候拿來防身,可如今……”
“小橋……”
“我骨毒的事情怕是很快就會傳遍,這手段再不使出來他們就更加欺人太甚了。”孟依橋是笑著說的,可語氣中盡是悲涼。
花銘看著孟依橋的側臉,試探著:“你其實有比這更穩妥的出路的,甚至骨毒都可以被……”
孟依橋忽然轉過臉,二人目光相接,眼中神色各異。孟依橋先轉過臉去,平淡地說:“不要再提此事了吧。”
人定。
孟依橋心里想著比武大會、腿疾、柳腰、暗器、骨毒、鬼師、元魁……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忽然感覺身體有幾處冰涼,似乎伴有刺痛,有什么又滑又涼的東西貼著自己的皮膚爬行。
他忙掀開被,此時他才發現,塌上,桌上,地上,密密麻麻的爬滿了上百條蛇!
它們爬行時悄無聲息,亂糟糟的思緒使孟依橋遲鈍,抬手一看,纖瘦的胳膊上已經有好多個血洞了。
孟依橋體質特殊,骨毒是最強的毒,所以除此之外,他百毒不侵,所以他不擔心蛇毒,也不想處理傷口,看著滿室的蛇潮水一樣向他涌來,脊背直發麻。
窗子不知什么時候打開,滑溜溜的蛇從窗縫中伴著寒風爭搶著擠進來,撲通撲通的向地下掉。
孟依橋不動手,殺了這些蛇血也會沾滿他的寢殿。蛇冰冷的鱗片反射著月光,像密密麻麻的冷眼,看著近乎崩潰的孟依橋。
“尹明烏,你出來。”孟依橋頭靠著墻,對著黑暗說。
孟依橋知道這是尹明烏的一個警告,世間百獸皆聽他號令,若還執迷不悟站在他的對立面,定然一日也不得安生。
沒有回應,蛇卻停止向他爬來。屋內又恢復寂靜,上百條蛇細長的瞳孔都盯著孟依橋看。
“出來啊!”
門開的聲音,接著是珠簾發出的清脆撞擊聲響,清晰的腳步聲響起。
“尹明烏。”孟依橋轉過頭看他,無驚無怒,仿佛這爬了滿地的蛇不存在一樣。
“你刺傷了柳腰。”尹明烏筆直站著,蛇盤在他高大的身軀上。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神情,但他的聲音低沉的仿若壓在心上的一塊巨石。
“我應該殺了她的。”孟依橋斂衣坐正。
尹明烏走到他面前,蛇群自動讓出他落腳的地方。柳腰順勢爬到孟依橋身上。
“想毒死我?”孟依橋嗤笑一聲。柳腰仿佛蛇王一樣,它一爬到孟依橋身上,身群就一層壓一層的往這邊涌。
“不,勒死你。”這里在一片月光下,還是隱約能看清。尹明烏的臉蒙著清冷的月光,像冰冷的石塊。
“在它收緊之前,我就能割斷她的身體。”孟依橋從容笑道。
“哼。你大可以試試。”話音未落,柳腰身體瞬間變粗,慢慢縮緊,孟依橋穩住神色,掣出別云刀,尹明烏眼見刀身反射著月光亮的刺眼,剛想伸手去打掉他的刀。可他的速度遠不及孟依橋,“嗤”的一聲,刀刺在柳腰堅硬的鱗片上。
尹明烏收回要阻攔的手:“真是高估了你,你這點力氣連她的鱗片都刺不穿。”
蛇勒緊他的骨骼發出“嘎嘎”的聲響,孟依橋扯出一個笑:“是,我刺不穿。”柳腰卻嘶叫一聲,立刻松了力氣跌落在地,蛇身像脫水的魚一樣劇烈彈動。微光下,孟依橋剛剛刺的地方蔓延開一片污黑,空氣中散發著腥臭的氣息。
“骨毒!”尹明烏的五官也變了形,露出一個近似驚訝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