鯊堡監獄，辦公區。

與荒涼的監獄外圍全然不同，典獄官們生活的區域，充斥蒸汽機械技術的精致，精度切割的寶石與彩玻璃點綴大理石回廊，自裝填煤油燈、差分鐘俯拾即是，嵌在墻中，有如藝術館的珍藏展示區。墻壁特意半鏤空，露出內部的齒輪、鉸鏈和螺栓，處處彰顯著蒸汽機械時代獨特的拼湊美感。

阿索克帶領著路滿，接連躲過發條驅動的自動掃地機器的掃帚攻擊，來到一扇厚重的黑檀木門前，搖響搖鈴。

“進來吧。”

坐在辦公桌前，手握金屬羽毛筆伏案批注的總教長，居然不是人類，而是一名弗坦。

弗坦族的宗教比較神奇，它們并不信仰支配者克蘇魯，而是信仰時間、空間以及宇宙定律。弗坦族誕生于宇宙的深邃之處，自發的形成了一套敬畏世界、崇拜宇宙的儀式體系。

他們的宗教是一種原生宗教，不搞種族歧視，不論階級出身。他們對于教眾的選擇與準入，相當寬松，凡是宇宙間的種族，均可加入弗坦宗教，甚至，其他種族的生物可以擔任教區領袖。

因此，聽到阿索克在棧橋區說，鯊堡監獄的總教長是個和他一樣的“血信徒”（穿越者）時，路滿下意識以為總教長是一個人類。

“辛苦了，我的文書官阿索克先生。”弗坦總教長微微頷首致意，“從輕歌森林到戴達羅群島，舟車勞頓的想必你已經疲倦了，祝你有個舒適的睡眠。”

“尊敬的總教長閣下，為您效勞是我的榮幸。這個人類是時隔一年再度出現的血信徒，總教長閣下，屬下猜測您會對他有興趣，擅自做主將他帶了過來。”

“又有血信徒出現了？”

弗坦總教長從座椅上站起，背上的蝠翼“倏——”地展開，翅膀頂端的骨尖微微顫動。

他沖阿索克揮揮手，令他退下，然后從桌后繞到路滿身前，章魚眼球使勁向外突張。

對著這只觸手系大臉盤子，路滿猶豫著不曉得該說什么。

“他是弗坦族，阿索克又說他是血信徒，那么——我穿越過來時聽到的系統提示音，十有八`九不是幻聽，而是真的能夠選擇種族。這是系統存在的又一佐證！”

總教長哈利安森率先開口：“我原本以為，‘那個世界’不會再有人轉移過來了，可你又出現在我的面前，這次間隔了一年……現在看來，轉移現象還要持續下去，不知道何時才會結束。”

既然他主動提起穿越的事情，路滿索性順著往下說：“……總教長閣下，我聽說這里有不少…像我們這樣的人。”

“是這樣的，實際上，拉萊耶的原住民們對此已經是見怪不怪了。”弗坦總教長說道，“拉萊耶是支配者大人的圣座，在無盡的宇宙中，不乏各種奇異的生命，受到支配者大人那股無上極神力量的吸引，或是被行事激進的狂信徒誘騙，不斷降臨拉萊耶。百年前，人類是外來者，四千年前，蟲族和樹怪是外來者，十萬年前，時空之子是外來者……至于現在，血信徒又來了，這可讓原住民們更加詫異了，我們不是一個種族，而是在九大種族中廣泛分布；我們不是宗教組織，嘴里卻一致地嚷嚷著‘那個世界’，彼此交流一些古怪的話語，好像一群癔癥妄想的瘋子。”

“我們…血信徒，在拉萊耶的境況如何？”路滿問出了他目前比較憂心的問題。

弗坦總教長語氣輕松：“這點你可以放心。主流的觀點認為我們被支配者大人的血統侵蝕，產生了癲狂的念頭，是支配者大人無聊時的玩笑游戲，使得我們共同幻想出了‘那個世界’。雖然我們自11年前開始出現在拉萊耶，至今仍有少數保守分子堅持‘凈化’我們，但我們血信徒在各地都建有庇護所，這里有，離我們最近的孿生島上有，顫抖海彼岸的中央之地、激流半島都有。僅在鯊堡監獄關押的12000名囚犯中，就有3000名血信徒，在這里，你并不孤單。”

11年前。路滿暗自心驚。也就是說有人至少比他提前11年就來到了這里，11年，能做的事情太多了。

“那么，系統呢？”

“抱歉，你說什么？”

“系統。”路滿重重地復述一遍，“由經驗-等級、裝備、職業、序列、輔助技能、任務、副本、戰場-競技場、社交、騎乘、成就、聲望多個子系統和設計共同構成的《群星之巔》游戲系統，我們在這個危險世界中安身立命的保障。”

總教長的眼球劇烈顫抖，一脹一縮：“很遺憾。‘那個世界’的記憶并不全是正確的、貼近現實的，所謂的系統，只不過是我們的群體幻想中……”

“不對！”路滿一激動，脫口而出，“剛剛我接觸到了擬瞳之石，雖然只有一瞬間，但我至少看到了天賦和裝備兩種子系統！尤其是裝備系統，它是游戲核心之一，只要有它，玩家就可以漸進性地逐步提高實力——”

“那只是一枚擬瞳之石，除了探測你們的天賦，再無他用。”

“總教長，一個裸號是無法在危機四伏的拉萊耶活下去的，如果無法提升力量——”

“我知道。”總教長語速加快了些，“所以我盡我所能為鯊堡監獄中的血信徒提供庇護，供給飲食與日常用品，在他們監外勞動時，時刻注意野外的風吹草動，避免強大的怪物盯上他們這些弱小的個體。”

路滿頓時充滿無限腹誹。

“11年了，你剛剛提到過，最早的玩家在11年前就降臨在拉萊耶，那么現在，有多少玩家達到了滿級？對了，現在滿級多少？開放到100級了沒，還是和遠古版本一樣，45級封頂？”

總教長哈利安森的觸須左右擺動：“我說過，拋卻你腦中的臆想，沒有什么等級，我們血信徒的力量過于弱小，優秀者可以利用機敏的頭腦取得更好的發展，但天生缺陷的血信徒們，在個體力量上，甚至無法戰勝一只人面鼠。”

打怪就能升級、被當成“主角”的PC（玩家控制）角色，到你嘴里合著是“弱小個體”？

那些攻略背得滾瓜爛熟、精通世界背景和秘辛要聞的玩家穿越者們，再不濟，也不至于11年了還在原地打轉吧！

“年輕的人類，你看看我。”總教長張開雙翼，平攤雙手，“你眼見我身居監獄中的高位，看似權力在握，殊不知我每一步都要謹小慎微。剛剛出去的文書官阿索克，看似身形單薄，可他只需伸出一根手指頭，就足以令我燃為灰燼。”

本以為會見到一個意氣風發的穿越者玩家，可事到如今，路滿只覺得這位穿越者前輩，已經和外面的典獄官NPC沒什么兩樣了。

路滿緊緊地盯著他，半晌，他神色松弛下來，改換一副歉然的面孔：“抱歉，總教長閣下，是我太笨拙了，請你原諒我的無禮冒犯…請問，作為鯊堡監獄的‘一員’，您對我有什么指示么？”

“叫我哈利安森閣下吧。”弗坦總教長的眼球不再顫動，他伸出手拍了拍路滿肩頭，“安心適應新環境，我知道你剛剛降臨拉萊耶，思維上無法立即轉換方向，我們都是從這種階段過來的。監獄里的生活條件并不差，你只需要聽從典獄官的命令，勤懇執行監內外勞動，不要違反鯊堡的禁令，我保證，你會安安全全地過完你的一生。”

路滿這才想起，在孿生島的背景設定下，通常大型戰役中，戰敗的俘虜下場通常是被判無期。

穿越到自己熟悉的游戲世界，卻要他安于圍墻之內，老實本分做一個囚徒。路滿打死自己都不會就這樣坐以待斃。

但在表面上，路滿輕輕鞠了一躬：“我知道了，尊敬的哈利安森總教長，您使我受益良多，讓我對新環境有了全新的認識，我深刻意識到自己的考慮不周。請您忘記我的魯莽，以及我的言辭可能帶給您帶來的不快。”

總教長哈利安森深深看了路滿一眼：“你累了，需要休息。我差遣一位典獄官送你……”

……

從辦公區出來，路滿抬頭看了看天氣，天絲穹窿，云空廣漠。光照適中，路滿卻感覺到籠罩全身的一股寒意，哈利安森那副變形扭曲的面容，就像一層揮之不去的陰霾，深深籠罩在他的心中。

“既然暫時找不到經驗-等級子系統，那就先從這個世界的原住民入手！他們總要變強，總有提升力量的方法。那個覺醒了克蘇魯序列的樹怪，或許是個不錯的突破口——等等，克蘇魯序列——”

路滿的腳步突然頓住。

押送他的典獄官毫不客氣，臉上的觸須脹大伸長，如同呼嘯破空的鞭子，狠狠抽在路滿背上。

“別停下，快回你的牢房！”

路滿悶哼一聲，咬牙忍住：“是，典獄官閣下。”

路滿想到了克蘇魯序列，他的思緒開足馬力活絡起來。

“512種序列中，有些序列之力大有妙用，比如缸中之腦、芝諾二分體、羅哈他神圣骰子……”

一個在記憶深處塵封已久的論壇帖子，靈光一閃撞入他的腦中。

“前世有位頂級的休閑探索玩家，他曾經提出過一種假設——克蘇魯序列復雜多變，潛力無窮。巧妙地設計組合，利用特定的克蘇魯序列，甚至可以在游戲中，再模擬出一個《群星之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