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輕云又尋了一上午，再也不見那頭梅花鹿，心下隱隱失落，輕騎回了大營。

營中卻是一片歡歌笑語，士兵們簇擁在一起，圍成一個圈，對著地上之物指指點點，言語中盡是贊美之詞。

想也不用想，地上的自然是獨角梅花鹿了。風輕云當真羨慕嫉妒，卻也不可奈何，想著那人運氣也是極好。那可是林中唯一一只獨角梅花鹿。

再一問人，這才得知，獵下那頭獨角梅花鹿的正是在林子里救過她的永景王景嶸。

傳聞這永景王景嶸，不過弱冠之年，是大譽百年來最年輕的王爵。他出身商賈大家，在官場上沒有半點蔭蔽，卻憑了一身軍功和在戰場十幾年的摸爬滾打換得了家族至高榮耀。

也傳聞，他兇殘，曾下令斬首十萬蠻族首級，也曾下令屠城，手上沾滿血跡，令人駭然。

但是……

風輕云向一旁的坐席看去。

只見景嶸端正地跪坐在軟席上，棚子上流蘇的影子打在他的臉上，遠遠的看不清容貌。但氣質還在，沒有咄咄逼人的伶俐，反倒看著文弱，似乎連那雙手也不曾握過刀劍。

他轉身，對坐他旁邊的貴族喝酒，笑容不冷淡，卻合乎任何禮節。

陛下皇后駕臨，群臣朝拜。

景嶸亦是跪在地上，姿態謙卑。

陛下見頭籌被自己器重的新王奪得，自然大喜：“景愛卿，朕說過，射下這獨角梅花鹿朕便許你一個請求，你說吧，只要朕能辦到，就給你。”

景嶸依舊微笑著，面對陛下好意，卻溫聲拒絕：“陛下抬愛，為人臣子不敢向陛下求取。臣只愿陛下康健，萬民幸福，天下長安。”

說完，他長拜。

陛下對他的拒絕看不出一點惱怒，反是見著他謙卑恭敬的態度很是高興，連忙讓他起身坐下。

這也難怪，不論哪個君主，都希望看到自己的臣子不奢求。

景嶸做得很好，謙和有禮，這完全不像外面傳的——永景王景嶸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鬼啊。

或者，他今日的表現，完全是裝的。

不過，景嶸的武功確實是好，單說箭術，風輕云看著就大為吃驚。

因為景嶸獲得了頭籌，又是新封的王爵，忠于陛下。所以陛下一個高興，便在第二日讓他主持春獵祭天大典。

依著譽國禮制，春獵前要祭天祈福，祈求今年風調雨順。

祭典結束，依禮又該主祭著親射獵以宣布春獵開始。

無數只獵鷹在天空中盤旋，叫聲細長尖銳，無數聲鷹鳴疊加，響徹云霄。

他向上引弓，拉弓如滿月，一弓三箭，在一個瞬間就射了出去，三箭，不偏不倚正中三只急速飛行的黑鷹的心臟，黑鷹落下，離他不過一丈之遠。

三聲黑鷹的悲鳴讓人不禁讓人聯想到了大漠孤煙的荒涼瑟瑟。

隨后，自陛下開始，掌聲席卷整個大營。

連那些老一輩的臣子不禁贊嘆，獵鷹迅猛，尋常人更本無法獵下，更何況一發三箭全中？

風輕云這才覺得，他能獵下那只梅花鹿，全憑本事。

可景嶸呢，面色毫無喜悅，臉上依舊帶著淡淡的笑，向陛下致禮后便悠然回到座位。

春獵開始，持續了一個月。

陛下已老，不宜出獵，只好在營帳里喝茶看書，有時和大臣討論政務。不知為何，這一個月來，景嶸一日也不曾出獵，他坐在位子，陪陛下聊政務，聊孔孟，聊歷史，似乎什么都聊得來。

風輕云還是一身紅妝，在草原上絢麗無比。她閑下來便會與其她公主郡主陪皇帝皇后話家常。有時也會碰上景嶸，但沒打過招呼，多是擦肩而過。

一個月過了，四月已至，春雨綿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