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縱身跳入湖里,我打了個冷顫。皮箱沉在湖底,我拾起它。阿呷拍了拍我肩膀,向另一邊游去,我緊隨其后。這里的湖水是死水,好幾年才注入新的水源。水藻叢生,淹沒了一切。湖水太過污濁,活魚在這里根本活不過兩分鐘。
阿呷額上的防水電筒照過的地方,這看見骯臟的碎屑顆粒。沒辦法了只能在水底一塊石頭接一塊石頭的摸索著找尋。好在水底的石頭不多,我摸到了一塊方正石塊,撫開上面的水藻和淤泥。綠如玉的石質浮現出來。我大喜,看了看阿呷。她露出了一絲難得的笑容。
這石頭與南面湖底的石頭幾乎一模一樣。我從腰間抽出刀劃開手掌貼在形如蝌蚪的文字上,與想象中一樣——文字變紅,石頭從中央分開,一股引力將我倆吸了進去。
我睜開眼睛,阿呷定定地看著我。
“你怎么會暈呢?”她說,“按理說結界不應該對侉屹族人有抵觸作用的呀。”
我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我站起身來,愣了愣。眼前是一望無際的沙漠,一眼看不到頭。
“不用大驚小怪。”阿呷說。
她從兜里拿出一副金制口弦,共有三瓣,每一瓣都很薄,像鳥舌。她將口弦展平,放在唇邊彈奏起來。弦聲清脆如泉,隨著她的口型變幻音符。都說夜鶯的歌聲美,我說阿呷的口弦更美。
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灰蒙蒙的天空被一聲鷹鳴劃破,一只遠古巨鷹正悠悠向這邊飛來。越飛越進,最后落在我倆的跟前。巨鷹的巨翅帶著一股風,我踉蹌了兩步才站穩。
這是我所見過的最大的鷹,它的身軀有馬匹一般大小,單翅長有兩米。腿粗如牛,掌大如人。羽毛呈黑色,脖子上有一圈黑,像帶著一條黑毛巾。
阿呷收起口弦,摸了摸巨鷹的腦袋。巨鷹收起翅膀像見到了家人顯現出親和與歡喜。
“這是我小時候的玩伴,阿雕。”阿呷向我介紹它。
我壯著膽子向前正要伸手去摸它的腦袋時,它倏地改變了一副模樣,剛才的親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兇猛的敵意。我心里咯噔了一下,緊忙后退。
“別這樣,阿雕,”阿呷撫平了它的怒氣,“他是我的朋友。所以他也是你的朋友。”
它的頭顱上下搖擺,喉嚨里發出“咕兒咕兒”的聲音。
“阿雕在向你示好,過來跟它打個招呼。”
我半信半疑,不過為了不讓人家看扁,我壯著膽子摸了摸它的頭。這次出乎我的意料,它沒有發怒,還表現出親和與歡喜。
“我想,”我看著阿呷,“你不會是單純的把它叫來在我面前炫耀吧。”
她沖我翻了個白眼,“你認為你走出著沙漠需要幾天?”
我看了看一望無垠的沙漠,“幾天,能不能走得出去都是問題。”
“所以啊,”她輕輕撫摸著阿雕的羽毛,“你現在知道阿雕的重要性了。”
我瞬間恍然大悟,“你是說——”
她打斷道:“沒錯,阿雕日行萬里,比我們蹣跚步行不知快多少倍呢!”
“安全嗎?”我問她,須知要是在空中墜落,那可是九死一生呢!
“你怕了?”她輕蔑地笑了笑,輕輕躍上巨鷹背上。她饒有興趣地看著我,“兩個選擇——要么你慢慢步行穿過著片沙漠,要么你就乖乖上來。”
我倏地拽上皮箱躍上了鷹背。我閉上眼睛緊緊拽住一撮羽毛,巨鷹起飛了像一架飛機起飛了一樣。剛開始有些晃動,最后平穩得像靜止一般。冷風在耳畔呼嘯,沙漠頓時變得渺小。只一刻鐘的時間飛到了沙漠的邊緣。
“你最后見到屠牛是在哪里?”阿呷回頭的瞬間頭發被風卷起,她任由風隨意擺弄她的頭發。
“東部草原,”我說,“我最后一次見他就是在那里。”
“好,”她將臉轉了過去,“我們就先去東部草原,看能不能在那里發現一些線索。”
在空中風太大,說話只能吼著說。穿過了沙漠是一片連綿無盡的原始叢林,植被也雪松為主,這里是祭祀場的中部,被迷霧籠罩著。穿過了迷霧森林看見一望無垠的金色大草原。當草原上出現一道懸崖時我知道那就是我最后一次見屠牛的地方了。
我用手指了指懸崖,“到那里去,”我說,“那道懸崖。”
巨鷹緩緩降落,它是飛行的高手,它懂得一切空中飛行的秘訣。當落地的時候我深深舒了一口氣,發現腿有些麻木,襯衣已經被冷汗浸透。不可否認第一次坐上鷹背在空中飛馳,我是真的有些過度緊張了。
阿呷輕蔑地瞥了我一眼,“族里有你這樣膽小如鼠的男人,我臉上無光。”她嘲諷了我一句,扔下我走向懸崖底下的湖邊。
我坐在草坪上,抽出一支煙點燃,看見不遠處我為刀疤立的墳被扒開了。我嘴里叼著煙,站起身來走了過去,一股尸身的腐爛味隨風飄來。我拉起衣袖捂住鼻子。墳被扒開了,刀疤還躺在里頭,他的肉身已經潰爛,一堆白色的蛆蟲從里到外進進出出。
看來是有人扒開了他的墳,可以肯定的是絕對不是屠牛干的。最大的可能是司馬山三人來到這里只見到草坪上的布邱中了槍,旁邊還有一座墳,為了確認是誰被布邱干掉了,所以他們挖開了墳。
我正想把刀疤給埋了,聽見阿呷在叫我:
“屠蘇,屠蘇——”
從語氣上聽她肯定發現了什么。我小跑著過去,看見她站在湖邊,嘴里叼著支煙正愣愣地看著一塊大石后面的什么東西。
“怎么了?”我問她。
她沒有看我,吐出一口濃煙,“這里共有三具尸體,這具,”她指了指石頭后面,“應該是屠牛殺的。”
我有些吃驚,多了誰的尸體呢?
我爬上大石頭,不禁心下一凜,水淼腐爛的尸身倏地映入我眼簾,腐爛程度不比刀疤好多少。他的咽喉插著一把柳葉飛刀,應該是使他致死的原因。見到這把飛刀我已經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屠牛干的。”我說。
“沒錯,”阿呷點了點頭,“這樣的精確度除了他再沒別人了。”
“你應該好好跟他學學,”阿呷扔掉手中的煙蒂,拿出新的一支點燃,“他的飛刀和槍法都是世間一等一的。”
我走下大石頭,站在湖邊抽出一支煙點燃。
“另外兩具尸體你應該知道是怎么回事吧?”
“知道,”我說,“坑里的救了我們。”
“面對面開槍,正中眉心,同歸于盡。”
“沒錯,就是這樣。”
“這些都不重要了,”我看著她,“我也看得出來你有一些推理能力。那么請問您,屠牛究竟往何處去了呢?”
“墳場,”她說,“中部迷霧森林,那里同時也是墳場的所在。”
“何以見得?”我問她。
“西部沙漠,一無所有,排除;東部草原,一眼無阻,排除。所以可能的只有中部了。”
“那么南北呢?”我問。
“屠蘇,”她饒有興趣地看著我,“我發現你是什么都不知道呀。南北是與中部相連的樹林。明白的說,沒有南北地形。”
“了然,”我說,“照你的意思接下來該當任何?”
“好辦——”
她直徑走到大石背后,從水淼的咽喉上拔出屠牛的柳葉飛刀。她拿著柳葉飛刀在巨鷹的跟前晃了晃,“阿雕,找到這把飛刀的主人。去吧。”
巨鷹一聲長鳴飛上了懸崖。
“那接下來我們干嘛?”我點燃一支煙,沒有看她。
“等,”她說,“屠牛我倒是不擔心。我真正擔心的是狐貍。他可不是那種簡單的小癟三。表面看上去他永遠屈尊第二,可是他活得比任何人都久。”
她頓了頓,“狐貍最懂得生存,祭祀場根本就困不死他,要是讓他在這里待的時間過長,我怕......不,這次不論如何也要殺了他。”
“我一直有一個疑惑。”我定定地看著阿呷。她點燃一支煙,“什么疑惑?”
“活死人,”我說,“什么是‘活死人’?”
阿呷嘆了口氣,“活死人也是出自祭祀場的,”她深吸了一口煙,眨了眨眼睛,“他們能長生不過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肉身會慢慢腐朽脫落,最后只剩下心臟和枯骨。狐貍他們為了活得像個人一樣,不得不殺人取皮。這也是羅剛的皮披在了狐貍身上的根本原因。”
“難怪狐貍的臉色蒼白如死灰,毫無血色。”我接著說,“如果活死人再躺回去,會怎么樣?”
“不知道,”她說,“從來沒有活死人再躺回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