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城堡內倏地亮起了燈,緊接著無數支羽箭齊射下他們。一波箭雨過后居然還有幸存者,他們的速度之敏捷自不必說。只見十幾條黑衣人躍上墻頂,一波箭雨緊隨其后。箭雨落空了,因為黑衣人已經躍了下去。
閣樓里倏地冒出幾十個模模糊糊的身影。他們手持弓箭急速來到院里查看。為首的是羿羽,緊跟著的是羿羌。
“他們是什么人?”羿羌問。
“不知道。”羿羽搖搖頭。
“小妹,”羿羽看著她,“你留守,我去追。”說完,他帶著幾十號人出了城堡。他尋著蹤跡追了大半夜,一個人影也沒見著。更可恨的事,此時連黑衣人的蹤跡都不見了。羿羽惱怒至極,疲勞不堪,只好極不情愿的折返。
羿羽回到城堡,眼前的景象幾乎讓他暈厥。地上黑壓壓躺滿了人了,濃烈的血腥味一陣陣撲面而來。他如遭雷擊愣住了,像這窒息的氣氛一般。突然他像想起了什么,踉蹌著向前走了兩步,一具尸體絆倒了他,他猛地摔了下去。
“小妹,小妹——”
他爬著像瘋了似的扒死人。一眾人戰戰兢兢地看著他,不知所措。
突然死人堆里倏地爬起一個人,眾人心下駭然退了幾步,同時舉起手中的弓箭。待他們看清她并且確定她不是鬼,眾人才緩和了驚恐的表情,并把她從死人堆里抬了出來。
“小妹——”
羿羽爬著,像一條狗一樣迅速。他一把抱住僥幸活下來的羿羌。眼淚、鼻涕一并流。
“二哥,”她痛苦的說,“你弄疼我了。”這時羿羽才注意到羿羌受了極重的傷。她的身上有十幾出利器割破的傷,但使她暈厥的是一個子彈,這個子彈打在她懷里的日記本上,雖然沒有要她的命,但是已經使她暈厥。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羿羽安慰著。突然羿羌像想到了什么,驚慌失措起來。“二哥,”她瞪大了眼珠子看著羿羽,“不好。”
羿羽更是驚慌,“黑衣人的目的......一定是的,一定是的......”他慌里慌張奔向樓閣。
“二哥,二哥......”
她喊不住她的二哥。此時羿羽已經爬上城堡頂。他像一只正準備偷東西的好老鼠一樣謹慎。
月亮出來了,很朦朧,像被煙熏過的白熾燈。羿羽像一個虔誠的信徒,他此刻正在朝圣的路上。突然他變得驚恐起來,因為他在接近石雕塑時見到了一個清晰的腳印。這時最大的恐懼籠罩了他全身。他慌忙沖到石雕塑腳下。而后小心翼翼的爬在雕塑身上,與雕塑面面相覷。他笨拙的掏出石雕的左眼,而后把手伸了進去。
他緩緩把手伸出來。借著朦朧的月光,他手里是一個黑漆漆的盒子。他得意的笑了笑,就在他準備把盒子放回雕塑左眼時,一片烏云擋住了月關。就在這時有個黑衣人像一道閃電一樣閃向羿羽。
“二哥,小心——”
羿羌的話音未畢,黑衣人的刀已經刺穿了羿羽的胸膛。
“你......你是誰......”
羿羽的嘴角慢慢滲出血來,他的手抖動著去掀開黑衣人的面具,就在快要碰到之時,黑衣人急速拔出刀,奪下羿羽手中的盒子,一腳將他踹了下去。
就在這個當兒,幾十支羽箭向黑衣人疾風而去。黑衣人縱身一躍,跳下城堡外。
羿族此時在場的唯一首腦人羿羌見死了二哥,失去了理智。她的智慧和理智在在這一刻全部離她而去了。一眼望去,他們還剩二十多人,灰蒙蒙的月光搞笑似的從烏云里透出來。它幸災樂禍似的看著這悲痛欲絕又無能為力的一家人。它不再灰暗,很明亮,因為它正慶幸這災難沒有發生在自己身上。
盤庸收起圣靈石。
“這就是整件事情的經過,”盤庸說,“大家看的都一清二楚。狡猾的家伙,他們都穿著黑衣、戴著面具,實在無法辨認呀。”
“那黑盒里就是《異靈秘傳》,對吧?”任心毫無表情。
羿無并不理會任心而是將目光轉向了舍罔。“為何你知道得比任何人都要早呢?”羿無在世人中是絕少的好脾氣,此時這種好脾氣在他身上已經看不見了。
“你懷疑我?”舍罔輕輕撫了撫左小指上的玉戒指,擺出一副放尊重點的姿態。
“你不值得懷疑嗎?”我說。
“屠蘇老弟,”他的臉色倏地垮下來,“話可不能亂說呀。”
“你不覺得你這消息來得有點神秘嗎?”我問。
“假如真是我盜取了《異靈秘傳》,”舍罔輕笑,“我為何還要冒著被暴露的風險將消息告訴你們呢?”
“有理,”阿呷說,“那么你是如何知道這一切的呢?甚至精確到了《異靈秘傳》被盜。”
舍罔狡黠一笑,輕輕撫著小指上的玉戒指。他的兩撇胡子像兩條蟲一樣輕輕蠕動著。
“這是個秘密,我不能說。”他說。
此言一出,哄堂大笑。
“胖子,”姬水仙扭著屁股走到舍罔的跟前,她比舍罔高出了整整一個頭,“你是來逗笑的吧!‘這是個秘密,我不能說’,你不想要腦袋了還是有人給你撐腰?”姬水仙說得很輕,像鳥鳴。
舍罔退了一步,他的右手大拇指使勁搓著左手小指上的玉戒指。他額上沁出了汗珠,她感到了龍族的強大的壓迫力。他不會武功,半點都不會。他從未開過槍,他甚至連槍都沒有碰過。我想此刻他可能有些后悔了,因為他的保鏢也有不能再保護他的時候。
“行了,姬水仙,”任心用命令的口吻說,“我的人我會處理,不勞費心。”
牧歌輕笑,像一片飄在水上的花瓣一樣惹人喜歡,“怕是由不得你了吧,”她面不改色,“四奇書不論丟了任何一本都不是一個人或是一個民族的事。”
“牧歌”任心怒道,“我說過了我的人我自會處理。”
“那好啊,”牧歌饒有興趣的看著任心,“我拭目以待。”
“清泉祭司,”任心扭過頭去,“把黑袍護法打入幽冥魔窟。”
“主母,”清泉半跪著,“事情還未明了,就這樣將黑袍護法打入魔窟,我不服。”
“我也不服,”夭夭倏地跪在任心的身旁,“就憑外人的三言兩語就將我狼族黑袍護法打入魔窟。母親你問問我狼族上上下下,誰會服氣。”
“放肆,”任心鐵青著連吼道,“膽敢在求情的,統統打入魔窟。”她將臉轉向清泉,“不用我再說第二遍了吧。”
清泉不再言語,跟舍罔一前一后走出了大殿。
“我的人我會處理,”她強忍著憤怒,“就像牧歌說的,《異靈秘傳》的丟失已經不再是羿族個人的事了。我丑話說在前頭,若是讓我查出與在座的各位有關,我任心雖老了,但是我會讓他先下地獄。”她臉上的皺紋像毒蛇一樣蠕動著,白發有幾根散落了出來,像秋季最后的黃葉,在風里無處藏身。
***
荒漠客棧。
荒漠客棧的新老板是一個女人。她有一個好聽的外號——沙漠之花。但是她并不美。她有一雙小眼睛,灰暗而無神,很多人見到她的眼睛想到了老鼠。但是她有一雙很漂亮的手,溫潤凝滑、修長如劍。她的膽子很大,十三歲就在大漠討生活。十四歲給大漠第一大盜十三張做了小老婆。當時的十三張五十多歲。十六歲她殺了大漠第一大盜十三張,自己做了大漠第一大盜。
而今她四十歲。在這片大漠里,她來了又走,走了又來往往返返好多回了。荒漠客棧很久之前就有,沒有人能說出個具體時間來。或許在盤古開天地的時候就已經有了。她曾經做過荒漠客棧的主人,那時她或許二十多歲,或許三十歲。她對時間沒有觀念,也從不學有錢人家過生日。很不巧,這時大漠里崛起了一個里程碑似的大盜。他的身旁總跟著一只毒蝎子,他來找沙漠之花只說了一句話。
“做我的女人或離開沙漠——”
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么,只知道沙漠之花離開了沙漠,而毒蝎子做了荒漠客棧的老板。
這是沙漠之花的自敘。我為什么會知道呢?
因為今天我和羿無在這里等他妹妹羿羌。
“沙漠之花,”我看著正在給我倒酒的她,“每個人都有名字,你的真名字叫什么?”人的名字其實像世界的發展史一樣復雜。有的人會拼命的忘記自己的名字,其實他們想忘記的不是名字,而是過去的自己。當一個人把自己原來的名字忘得很徹底時,他已經是另一個人了。這樣的人是幸運的,但是這樣幸運的人萬中無一。
沙漠之花像是沒有聽到我的話,或者說她根本就沒有聽。此時她拼命睜著那雙老鼠眼色瞇瞇的瞧著羿無的嘴唇。酒碗里酒滿了,不僅滿了而且還溢了出來。她正沉浸在自己幻想的幸福之中,我不想打擾她。
羿無有些不自然,他更不懂情調。“滿了,滿了。”他張大嘴巴大喊。
“滿了,”她有些疑惑,“什么滿了?”
“酒滿了。”我說。
她哦了一聲,緊忙用臟兮兮的抹布來擦拭桌子上的酒漬,與此同時她還意猶未盡的瞅了一眼羿無厚得像香腸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