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向明將李得財和水無言帶到附近山林,在一棵亭亭如蓋的大樹下停步。他問李得財,“你們兩個不是厘國人,究竟是什么來頭?”
李得財還沒來的及說話,水無言搶著說道,“我們的來頭在酒館里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你又是什么來頭?”
簡向明不答話,縱身跳到李得財跟前,要去抓他肩膀,李得財略吃了一驚,向右錯開一步,簡向明毫不遲疑,抓化成拳,朝李得財胸前錘去,李得財趕忙又后退一步。簡向明招式變快,接連三拳打向李得財,竟接連落空。簡向明只得飛身而起,雙掌平推,使李得財避無可避,果然李得財只好也以雙掌應接。簡向明瞬間只覺李得財左手涼如寒冰,右手燙如烈火,吃了一大驚,急忙收手,在體內運氣走一遍,知道沒有受內傷,才道,“我早就看出你們二人身手不凡,又看你提著一大壇酒步行一里多路,未曾換手,臉不紅氣不踹,再跟你過兩招,果然是身負絕學。只不過你這掌法一寒一熱,放眼厘國,不曾聽說有這樣的功夫。說!你們究竟是何人!”
水無言見簡向明武功遠在李得財之上,便搶著答道,“好嘛,說就說嘛。不過我跟你說了,你得先答應我們,你要告訴我們,如今江湖上究竟哪個幫派最厲害。”
簡向明道,“你不要倚仗自己天生麗質,就以為可以俘獲人心。我簡向明可不吃你那一套。你要是說得有理,我自然傾囊相告。要是再耍詭計,小心我絕不輕饒!”
水無言還未答話,李得財先怒道,“你跟我師妹說話客氣點,你兇什么!大不了不問了!”牽著水無言的手就要走。
水無言一只手牽著李得財,一只手摸著他的心口,輕聲道,“師哥,我沒事。我們跟他說實話就是了。這個人一看就是個讀書人,讀書人總該說話算數的。”轉頭對簡向明道,“簡先生,我和師兄來自雪國雪狼教,一個月來,我們被教主追殺,您知道雪國一年到頭都下雪,種不了糧食,只能以狩獵為生,可雪地里畢竟沒有多少獵物,我們二人走投無路,只好逃到你們厘國。看到厘國有山有水又有好吃的,就想在這里住下來。可是我們沒有錢,所以只能找個差事做。我們又想,我和師兄還有些功夫,總該可以找一個大門派,賺得多些,日子也好過些。”
簡向明信了六七分,又問,“你們教主為何追殺你們?”
水無言臉頰通紅,攥著李得財的手,靠在他身上,沒有說話。
簡向明看她模樣,已信了八九分,心想,“原來是雪狼教的男女弟子私通,被發現了。也算是命途多舛的有情人。”便面色緩和地道,“小姑娘,我就信你這一次。我算話算話,就來跟你們說說,這江湖上各門各派的近況,至于你們要去哪個門派謀職,你們二位自己決定。”
簡向明席地而座,李得財也跟著坐了,水無言不想坐在草地上弄臟衣服,便扯李得財的衣袂墊著抱膝坐下。
簡向明道,“你們二人來自雪國,恐怕對厘國江湖一無所知。我便從厘國人人皆知的六族說起。所謂六族,乃工族、農族、商族、士族、牧族、藝族之統稱。其工農商士牧藝之序列古已有之,想必是因其當年之德望而來。顧名思義,其中工族善工,工族之下,根據不同工種,又有許多工坊。譬如,鑄劍有鐵劍山莊,土建有尚合堂,木工有桴柃院,機關有天巧門,水利有蛟龍島,陶瓷有妙趣鄉,紡織有錦繡坊等,不一而足。要論勢力,工族現屈居第二,若論德望,工族首屈一指。千百年來,也僅僅只有工族在歷史沉浮中穩健發展,未有大起大落之態。”
簡向明見二人聽得興致盎然,又道,“而農族正與工族相反,雖其歷史最為悠久,卻歷次起落無常,時而升到巔峰,時而跌至谷底。鼎盛時,門下百萬農家弟子,個個身懷武藝。十年前因其大統領恃強凌弱,爭霸天下第一,而致武林側目,朝廷忌憚,險些被滅族。如今人才凋零,勢力和德望退居末席,短期內怕是難以東山再起。
“商族則與農族十多年前幾乎如出一轍,農族大統領好武,致使農族江河日下。商族大統領好色,招致商族已有衰敗之像。盡管如此,商族目前的威勢仍凌駕于六族之上。其數萬家商鋪遍布厘國,其錢莊酒莊客棧馬場布場染坊隨處可見。門下弟子已有五十萬之眾。雖其勢力最大,其德行操守早已被江湖正義之士唾棄。
“士族千百年來一直不溫不火,究其竟,在于門下弟子著眼之處在于廟堂,不在江湖。士族多以落第書生投奔而來,因此大多悲憤交加,憤世嫉俗,往往此一類人不可小覷,江山代有人才出,士族就曾在武學上稱霸江湖,也曾在文學上震古爍今,更有前輩針砭時事,為民請命而使天朝改弦更張。如今國家危難,宏豐帝享樂無度,眾師兄弟們皆手握巨筆,傳檄天下,號召武林平民,對抗朝廷不公不正之風,以便君王明辨是非,重回正軌。”
簡向明正說得唾沫橫飛,李得財問道,“這么說,簡先生是士族的人?”
簡向明昂首道,“正是。國家有難,我士族上要為國分憂,下要為民請命。只盼當朝皇帝認清現實,回心轉意。”
李得財不解地問,“那簡先生為何在這兩國邊境活動,而不去寫文章呢?”
簡向明道,“適才鴻雁酒館中你們見到的十幾人,包含我和酒館掌柜子在內,在此相會,只有一個目的,都是為雪狼而來。江湖傳言,當今圣上醉心于長生不老之術,有雪國妖道慫恿,言及雪國雪狼之血入藥成丹,便可長生不老。他們自然聞訊趕到,欲取雪狼換取高官厚祿。在下也是為雪狼而來。”
水無言暗暗想道,莫非雪國道士聽說過冰火雙絕返老還童的傳說,只是不知道是修煉我們獨門內功方可,誤以為是雪地狼的功效?這道士看來也是個騙子,他肯定知道,雪狼是雪狼教的圣獸,根本不可能有人能抓到。嘴上卻說,“我和師兄曾見過幾頭雪狼,應該不難抓住。我們先預祝先生早點抓到雪狼,早點當上大官。”又調皮地問,“還有兩個族你還沒有說完呢。”
簡向明繼續說道,“牧族和藝族可說的實已不多。事實上,牧族創立僅落后于農族十年,當時之牧族,還活躍于一千多年前的焯國,也即厘國前朝。后因版圖分分合合,如今的牧族已成為厘國西北部瑞國第一大門派,近年來少與厘國交往,據說如今牧族人數已有萬余人,其弟子也不再僅限獵戶,今已囊括射獵,馴養馬匹野獸,經營牧畜牲口和皮毛,制造射獵用具等多種技能,且牧族已成為瑞國皇族,時下雖與我厘國相安無事,卻難保瑞國不趁亂生事,畢竟我厘國占據天時地利,既有河流山川,青草樹木,肥沃土地,又有金銀鐵銅等稀世金屬,瑞國與雪國地處邊陲,其物資有限,難以為繼,無怪乎其國常犯我邊境。
“而藝族與我士族,頗有淵源,乃是六百多年前,一位博學之士,與士族大統領觀念不合,他主張將才藝之士盡數招至士族麾下,而士族大統領為使士族血脈純正,堅持只招收善詩詞文章的讀書人。這位博學之士因此自創一派,后經他五十多年嘔心瀝血,壯大至數千人,將整國才藝之士盡皆邀請而組成一派,時稱“藝園”。藝園之中,有琴棋書畫,戲曲,舞蹈,歌伶等。傳至第三代,藝園班長更將藝園壯大到數萬人,弟子遍布天下。后終于被其他五族尊為“族”,成為“藝族”。到如今更有雜耍,魔術,甚至有瑞國馴獸師,戲子,妓女,不一而足,幾乎有些才藝的,都已歸入藝族門下,其弟子良莠不齊,德望搖搖欲墜。”
水無言感嘆道,“簡先生真的是什么都知道啊。這樣看來,要找一份好差事,只能去工族、商族和藝族碰碰運氣了。”
李得財又道,“簡先生,我有一事不明。按您的說法,江湖之大,定然不止六族。在這莽荒之地,尚且能遇到萬劍門,青夏一指禪等小幫小派,那繁華之地,必會有名門大派。先生可否指點一二?”
簡向明打量他道,“小兄弟,你猜的沒錯。我適才說的六族,乃是絕頂之巔的六大門派。次之則有虹幫。虹幫與六族相類,門下弟子皆從江湖中網羅,或是自愿宣誓入幫,再以各地舵主、壇主、香主加以培養。由于流年災荒,乞丐增多,虹幫因此而激增至近百萬人,只不過它不似六族,會人人傳授武功,虹幫弟子武功相對弱于六族。得益于其百萬之眾及其幫主品行武功,虹幫威勢和德望現今僅次于工族。
“再次之,五岳,空明,無為,靜靈,蓬萊,鯤鵬,軒轅,東門世家,精誠,鳳凰城,龍山亦為武林棟梁。五岳劍盟乃東岳齊山,西岳密山,南岳蘇山,北岳塔山,中岳吉山之聯盟,連通厘國四方,門下弟子數千人,武功高強,德才兼備。
“其他門派盡皆各自獨立,獨占山頭城池,親自培養弟子,東門世家更是奇絕,一個家族歷經三朝竟興旺騰達至二三千人,以兵器為業,人人善使十八般兵器,僅論威勢、武學,東門世家幾乎與空明、無為分庭抗禮。鳳凰城也頗為傳奇,傳說是厘國西部鄰國,名曰肇國,一紅發女子,攜一只巨大火紅飛鳥至西部摩羅鎮,被奉為神明,紅鳥被稱為鳳凰,鎮上平民為其筑巢,紅發女子借機廣收門徒,傳授武藝,而使摩羅鎮被她獨占,三十多年前,傳至二代,第二代紅衣女改摩羅鎮為鳳凰城,自稱鳳凰天女,其武學不知底細,德望也知之甚少。”
聽到“丐”字起,水無言就厭煩地不想聽下去,后面那么多,她也未仔細聽。倒是李得財聽得興致勃勃。他又問,“這些幫派似乎仍然頗有勢力,再次之,是否就是萬劍門,青夏一指禪?請前輩不吝賜教。”說罷,舉手邀簡向明飲一碗酒。
簡向明飲盡一碗酒道,“要照這么數下去,我看說三天三夜也說不到萬劍門之流。”見水無言幾乎快打瞌睡,因此又說道,“你們二人初來乍到,想也記不住這許多。我再跟你說幾個最近名聲較為響亮的門派,說不定哪天你們會與他們交手。”
簡向明見水無言興致來了,又說道,“第一個,自然要數天機樓,十年不到,天機樓已在厘國各個州、郡、縣建立天機閣、天機亭、天機臺,一些鄉鎮甚至已有天機廊。他們做的就只有一件事,即幫人傳遞消息。不要小看這件事,據說一條消息,曾最高報價至一千兩白銀。離奇的是,這個天機樓就在京師,可樓中管事的除了兩個卒子外,天機樓主十年未曾露面,無人見得其廬山真面目。
“第二個要數大將軍府,十年前滅農族的,正是他。聽聞最近大將軍府動作頻繁,尚不清楚其意圖。大將軍府常年廣招各路高手,不過大將軍府一向與武林為敵,江湖人士通常敬而遠之。
“再有一個白云居,也是十年前開始打出名聲,至現在已有數百人,在江湖上也是廣撒英雄帖,招兵買馬,四處聯絡,意圖也尚不明朗。其他譬如洞庭湖,洪澤湖,離恨島,黃山等,皆有其獨門武功,在江湖上獨樹一幟,占有一席之地。另有青竹幫等,自得了赤劍門的寶劍,在江湖上攪弄風云,能避則避。其他的說之不盡,在江湖上多歷練幾天,自然知曉了。”
李得財與簡向明惜惜而別。水無言翹著腳向明作了個揖,揮手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