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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不是向來最在乎他的寵愛

黎謹修他原想著大約是穆桑榆,勾唇一笑,正要調侃幾句,幾日沒去后宮瞧她,她怕不是耐不住性子了。

猛然聽李德甫說起是梁成碧送來的,興致頓時一掃而空。

“李德甫,翊坤宮這兩日,沒少使銀錢打點你吧?”

丟下這不咸不淡的一句話,黎謹修再大步向外走去,再沒看那參湯一眼。

李德甫卻是驚出了一身冷汗,禁不住舉袖擦了擦額頭,一溜小跑的跟了上去。看來,陛下這次對賢妃可是惱的不輕,這翊坤宮的銀子還是退了回去吧。自己可沒這樣大的本事替她說情,弄得不好,這大胖腦袋就要搬家了。

他李德甫一路跟著萬歲爺從寧王到皇帝,雖說平日里會借著替那些嬪妃拉線說好話撈些油水,可到底誰才是主子,他還是分得清的。

黎謹修走到養心殿外,迎面一股夜風襲來,令人精神為之一爽。

正當春日時節,微風和暖,混雜著無名花香,中人欲醉。

舉頭遠眺,夜涼如水,月掛中天。

紫禁城之中的春夜,萬籟皆寂,黎謹修忽而覺得微微有些寂寞。

往常他政務繁冗,無暇顧及后宮之時,穆桑榆必定會帶著親手做的藥膳前來探視,纏夠幾個時辰才會回去。

說不準,臨末還要勾他晚上到她宮里去過夜。

那時候,自己還嫌她聒噪纏人,可如今沒有了這紅袖添香,他倒還有些不慣了。

也罷,她正當抱病,不來也是情理之中。

“什么時辰了?”

“回陛下,已是戌時二刻了。”

黎謹修若有所思,捏了捏鼻尖,吩咐道:“去長春宮瞧瞧。不必傳儀仗了,咱們悄悄的去。”

言罷,當先一步下了臺階。

李德甫呆愣了一下,忙自跟了上去,心里暗自嘀咕著,陛下今兒倒是好興致,貴妃娘娘不來,自己個兒尋過去了,往常還嫌人煩呢!

主仆兩個一前一后走在宮道之上,月光皎潔,在地下拉出長長的影子來。

一路悄無聲息的到了長春宮外,那守門的宮人正預備下鑰,一見皇帝到來,慌忙跪下行禮,又要往里通傳。

黎謹修卻擺了擺手,“不必了,朕瞧瞧貴妃在做什么。”

說著,邁步入內。

依著黎謹修所想,他有日子不來,新選秀女又將入宮,穆桑榆必定想他想的茶不思飯不想,人都要瘦個一圈。

他是男人,又是天子,自是享受女子的愛慕崇拜。

然則才走到內殿外,黎謹修便聽里面傳出陣陣笑語。

穆桑榆已梳洗過了,穿著一件藕荷色薄紗寢衣,抱著豆蔻坐在床上,教她說:“來,跟娘說,我——叫——豆——蔻。”豆蔻也散著頭發,小小的身子裹在大紅綢緞衣褲里,笑嘻嘻的看著她,半晌還是只會說那一個字:“娘——”

穆桑榆嘆了口氣,摸了摸她的小腦袋。

自己已教了她兩日了,豆蔻除了喊她娘,還是什么也不會說。

也替她把過脈,仿佛一切太平,這心病自古就沒藥可醫。

罷了,來日方長,再接再厲,她便不信,自己一日日的教下去,豆蔻還是不會說話。

黎謹修站在帳幔外,靜靜瞧著這一幕。

這樣的穆桑榆,他可從未見過。

她溫婉慈和,話語輕柔,宛如一個慈母。若非事先知曉,他當真要以為,豆蔻就是她的親生女兒。

這祥和溫暖的一幕,直將這位平日里手握乾坤、翻云覆雨、與權術惡斗不休的大周天子的心,化如繞指柔。

他果然沒有看走眼。

“榆兒。”

黎謹修輕輕咳嗽了一聲,掀起帳幔,走了進去。他怎么又來了?不嫌煩嗎?

穆桑榆心底有些迷茫,身子倒是更快了一步,急忙下床行禮。

“臣妾不知陛下駕到……”

黎謹修兩步上前,俯身將她攙扶起來,莞爾一笑,“近來政務繁忙,朕無暇顧及后宮,但又記掛著你的病,這會兒事都了了,所以過來瞧瞧。”

說著,拉著她在床畔坐了。

穆桑榆將手輕輕拽了一下,想從黎謹修掌中抽出,卻覺他握的用力,便也只好任由他握著。

她垂首輕笑,“陛下乃一國之君,日理萬機,怎能為臣妾區區病體掛心。”

這可全都是她的真心話,黎謹修少惦記她,那就萬事太平了。

這話聽在黎謹修的耳中,卻又成了她“懂事體貼”的又一力證。

“榆兒如今,倒是穩重了不少。”

“臣妾進宮也有年頭了,眼見著新人都要入宮了,再不長進些,豈不讓將來那些妹妹們看笑話。”穆桑榆口中敷衍著,心底卻在哀嚎,她好困好累,眼下她只想帶著豆蔻睡覺,黎謹修怎么還不趕快走!半夜抽風跑到她這兒來,就是為了說廢話嗎?!

豆蔻年歲尚小,熬不得夜,已靠在穆桑榆身上打起了盹兒,小腦袋一點一點的。

穆桑榆靈機一動,忙說道:“陛下,豆蔻困了,臣妾就不留……”

話未說完,阿莫卻走了過來,微笑道:“陛下,娘娘,奴婢抱小公主去抱廈歇息。”

穆桑榆睜大了眼睛,盡力的想用眼神阻止自己的心腹宮女這“伶俐”舉動。

然而,阿莫卻好似看不見一般,徑直上前抱起了豆蔻。

偏生,一旁黎謹修頷首道:“去罷,小心伺候著。”

皇帝都已放了話,穆桑榆也再難有什么舉動,只好任憑豆蔻被阿莫抱走。

屋中,只余下兩人。

黎謹修想干什么?

他該不會今夜想睡在她這兒吧?!這念頭才從心底里鉆出來,穆桑榆便覺一股寒意順著背脊直躥了上來。

上輩子,自己是如何獨守深宮,夜夜苦等著他前來的記憶,再度蘇醒了過來。

起初黎謹修還會來,但隨著長春宮再也不見他的蹤跡,他目光之中的厭憎之情與日俱增。

那時的穆桑榆,卻還在心底里欺騙著自己,黎謹修還會念著往日的舊情,不會當真厭棄了她,她苦求著他的垂青與憐愛。

妃嬪們嘲笑她,說她自不量力,異想天開,竟妄想占據一個帝王的心,爭奪那本不屬于她的東西。

好啊,既然不屬于她,那她也不稀罕。

她不想再同黎謹修有什么情欲上的糾纏,免得那位真命天女來時,白惹不痛快。黎謹修是云筱柔的,她很清楚。

穆桑榆不知黎謹修今夜是發了什么神經,又或者干脆就是一時興起,她低頭苦思著如何將他攆走。

當然,也許一切不過是她自作多情,陸昊之根本沒那個意思。

退一步講,她還生著病呢,不是么?

她垂首不言,鬢邊散發垂落,落入黎謹修的眼中,卻成了溫柔靜好。

屋中一燈如豆,燭火搖曳,落在孟嫣身上,薄紗寢衣之下,隱隱透出豐滿高隆的胸脯,窈窕細軟的腰肢,白玉細膩的肌膚。柔媚誘人,魅惑著黎謹修的心。

他自是不知穆桑榆心中在想什么,她是他的嬪妃,伴他過夜,與他歡好,都是情理之中。

“榆兒的氣色,好似好了很多。夏侯御醫的醫術,朕還是信得過的。”

她面色紅潤,小臉豐盈,再不見之前的病容憔悴的模樣,雖有些遺憾她并未為他廢寢忘食,但看她病情有了起色,他倒也高興。

這哪兒是那夏侯宇的本事,全都是因著她在裝病啊!

穆桑榆腹誹著,面上倒笑的謙遜柔順,“陛下身邊伺候的人,那醫術自然是精湛高明。臣妾這點微末伎倆,望塵莫及。”

口中說著,她微微挪了一下身子,試圖拉開與黎謹修的距離。

黎謹修并未察覺她的意圖,長臂一伸,竟將她摟入懷中。

穆桑榆幾乎僵了身子,龍涎香與成熟男子的氣息將她淹沒,寬闊的胸膛與強健的臂膀,都向她彰顯著男人的力氣。

無論是他身為帝王的身份,還是這份力量,都令她明白,她反抗不得。只是,同他歡愛的記憶已太過遙遠,她早已不知該如何侍寢,眼前的陸昊之已和陌生男人無甚區別。

她沒有抬頭,目光停留在他胸襟的祥云之上。

隔著衣衫,她能感受到他的熱度,聽到他的心跳。

“榆兒,喜歡豆蔻么?”

男人的聲音響起,有一絲喑啞。

“豆蔻可愛可憐,臣妾自然喜歡。”

為何突然問她這個?

“朕自登基至今已有五載,膝下卻并無一個皇兒。朝廷上那班大臣,日日都在上折子催促朕盡快綿延子嗣。為著大周江山,朕確實也該考慮這些事情了。”

穆桑榆啞然,黎謹修這意思難道是要……

“榆兒,有個咱們的孩子,你可歡喜?”

穆桑榆只覺的耳邊嗡嗡作響,黎謹修是跟她要孩子么?!

黎謹修卻不由分說,捏著她精巧的下巴抬起,烏黑暗沉的眸子里有著毫不掩飾的渴望。

他俯首就吻住了那甜軟的唇瓣。還沒等他意亂神迷,唇上卻傳來了一陣撕裂般的劇痛。

“嘶——!”

黎謹修猛然抬頭,血腥味在口中蔓延開來。

他手才松,穆桑榆便倉惶爬到了床角,縮成了一團。

“穆桑榆,你好大的膽子,你竟敢咬朕!”

黎謹修又驚又怒,俊美英挺的臉上,滿是不可置信。

壞了壞了,這下可壞了!

穆桑榆只覺心狂亂的跳著,激怒皇帝可是下下策,但她咬都咬了,還能怎么辦?!

誰讓黎謹修忽然登徒子一樣的撲過來親她,她連想都沒想,張口就咬了下去。

她急中生智,硬捏了一把大腿,擠出兩滴淚來,委委屈屈的說道:“陛下,臣妾身子尚未痊愈,這病好似還有些傳人。臣妾是怕過了病氣給陛下,一時情急方才如此,還望陛下恕罪。”

黎謹修瞇細了眼眸,緊盯著那縮在角落里的小女人,看著她演戲。穆桑榆當真以為他是傻的么,任由她糊弄?!

她拒絕之意都已這般她拒絕之意都已這般明白了,他還看不出來?!

才幾日功夫,她就這般精神了,說明她的病壓根不怎么要緊,卻忙不迭的把綠頭牌掛了起來。

今兒他好容易抽空子過來,她卻咬了他。

他是皇帝,天下之主,忙了一整天朝廷大事,巴巴兒的跑來陪她,卻還要受她的敷衍愚弄?

真當他離不開她是么!

黎謹修許久沒有開口,屋中如凝固了一般的沉寂著。

穆桑榆只覺一滴冷汗,自額頭滑落在胸前。

“既是會傳人的病,那你還敢抱著豆蔻?”

半晌,丟下這句話,黎謹修拂袖而去。

待他離去,穆桑榆整個人才癱軟了下來,躺倒在了床上。

他顯然是沒有信。

不信,就不信了吧,總不會為了這點事就治她的罪。

往后,他不信她的時候,還多著呢。是他說起,有一個他們的孩子她可歡喜時,她瞬間就沒了理智。

她不是沒有過他們的孩子,上輩子她滑胎之日,就是她被廢去貴妃一位之時。

穆桑榆心里明白,沒有辦法不責怪遷怒于他。

黎謹修,你我就此陌路。

一顆淚珠,從她眼角滾落在枕巾上。

黎謹修盛怒之下,回至養心殿。

敬事房的首領太監許東英正在殿外候著,一見皇帝回來,忙端著盛滿綠頭牌的盤子上來跪下。

“陛下,請您翻牌子。”黎謹修抬腳,就把那盤子踢翻在地。

“滾!”李德甫連忙使了個眼色,叫許東英下去,自己跟進去伺候。

瞧這情形啊,陛下是讓貴妃娘娘給從床上攆下來啦,所以才發這么大的火。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貴妃娘娘您可把我們這群當奴才的給坑慘啦。

李德甫進去時,只見皇帝正在龍椅上,一手扶額,不住摩挲著,仿佛十分煩心。

他小心翼翼上前,侍立在側。

“李德甫,”半日,黎謹修緩緩開口,“這貴妃又在搞什么把戲?”

激怒他,對她有什么好處?

她不是向來最在乎他的寵愛么?

李德甫忽然靈光一閃,回道:“陛下,近來宮中有一則傳言,是關于那位云筱柔花仆的,不知陛下可聽說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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