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點整，學校里的起床鈴準時響起。

因為要去紅霞大山，范秋生沒睡懶覺，隨著鈴聲起了床。搞完洗漱，他沒去學校食堂，而是徑直走到鎮上。鎮上沒有直接去麗都縣的中巴車，得去縣城轉車。

在鎮上吃了早餐，范秋生去了車站，上了去縣城的中巴車。因為時間還早，司機不在，車里稀稀拉拉的，沒幾個客人。一直到7點20分，座位才坐了了一大半。這時候，售票員過來，站在車門，大聲吆喝：“去縣城，馬上走，去縣城，馬上走！”

馬上走，很有誘惑力。很快，又有幾個客人小跑著過來，氣喘吁吁地上了車。

司機已經發動車子，緩緩開動。

售票員站在車門處，繼續吆喝。直到上了主道，中巴車開始加速，她才關了車門。

這么一折騰，時間已經是八點了。

八點就八點，反正上午可以趕到。這么想著，范秋生倒也不煩躁。早上的空氣很清新，坐在窗前，涼風習習，他感覺很愜意。

“大、大哥，麻煩你關下車窗，孩子受不了！”忽地，后面傳來一個聲音。

范秋生回頭看了下，見是一個女人抱著一個孩子，忙把車窗關了。孩子應該是個把月大，白胖白胖的，正在熟睡，很是可愛。

過幾個月，吵吵也是這個樣子。想到吵吵的模樣，范秋生一樂，居然自顧自地笑出了聲。

前面是六橋，因為年久失修，這座橋已經成了危橋。中巴車放慢車速，準備過橋。恰好有兩男一女站在路旁，揮手示意。

應該是搭車的！

中巴車停下，車門打開，三個人快速上車，掃視了一下車里面，馬上將視線定在那個抱孩子的女人身上。

三個人中，其中一個是女人，留著短發，顯得非常精干。她招呼說：“師傅，麻煩等一下下，我辦點事?！?

然后，她走到抱孩子的女人座位前，說：“羅春花，馬上下車?！?

見到這個女人，抱孩子的女人很是緊張，連聲說：“我不下車，我不下車。”

女人說：“羅春花，你不要逼我動蠻的。好好配合，對你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女人依然說：“我不下車，我不下車。”

看樣子，這三個人不是搭車的。售票員有點不高興，說：“你們三個磨磨嘰嘰，干什么??？”

女人說：“我們是鎮計生辦的，她違反了計生政策，我們得帶她結扎?！?

聽到這話，范秋生心頭就是一驚。

抱孩子的女人哀求著，說：“我不結扎，我不結扎。”

女人說：“都生兩娃了，你不結扎，還想生??？”

抱孩子的女人苦著臉，說：“我沒生出男娃，要是結扎了，會被我老公打死的?！?

女人說：“計劃生育，這是公事；你老公打你，這是家事。我只管公事，不管家事。羅春花，這次你甭想逃了?！?

因為耽擱了時間，乘客開始有了情緒，嘰嘰喳喳起來。不過，大多數人是說抱孩子的女人不是，催她快點下車。

抱孩子女人依然不情愿，坐著沒有動。懷里的孩子醒了，開始哭鬧。

女人使了一下眼色，另外兩個年輕人過來，走到抱孩子的女人座位前，強行將她拉了起來。然后，他們架著她，將她拖下了中巴車。

車上的人松了口氣，中巴車繼續行駛。開了好遠，范秋生還可以聽到女人哭叫的聲音。

出青山鎮不遠，一個陌生電話打了進來。范秋生摁下接聽鍵，喂了一聲。

“是八中的范秋生嗎？”

“我是?！?

“我是教育局紀檢科的，請你馬上趕到縣教育局，接受調查?！?

紀檢科，教育局，接受調查？范秋生的頭腦里快速閃過這幾詞，沒理解是怎么回事？愣了半響，他才說：“請、請問，有、有什么事？”

“青山聯校校長喻平華同志反映，說你擔任青山中學考點紀檢副主考期間，沒有很好履職，造成了惡劣影響。”

這不是惡人先告狀嗎？范秋生一陣氣憤，忍了忍，說：“好的，我正在來縣城的車上，很快就可以趕到?！?

掛斷電話，范秋生忍不住罵了句娘。他真搞不懂，喻平華詆毀認真履職的監考老師，侮辱認真履職的考點紀檢副主考，居然還敢去教育局告狀？他想干什么？

考慮到問題的嚴重性，范秋生急忙查到黃小佳的手機號碼，和她聯系。果然，黃小佳也接到了教育局紀檢科的電話，正在趕往教育局的車上。

交流情況后，范秋生叮囑說：“小佳老師，對方想把事情搞大，想整我們。孰可忍孰可不忍？我們得反擊，我們得還手?！?

“范、范主任，我惹不起，算了吧，我承認我違了規，不、不找他們的問題了?！秉S小佳的語氣悲哀。

范秋生打氣說：“不能這樣，小佳老師，我們是人民教師，在原則問題上，決不能讓步。你只管直話直說，我是考點紀檢副主任，有什么問題我來擔?！?

“那、那就照范主任的做？”

“照我的去做?！?

一番通話，范秋生覺得自己雄壯了許多。

大約十點左右，范秋生趕到了縣城。下車后，他又接到紀檢科的電話，說他在紫檀實小，要他直接去學校辦公室。

不去教育局，怎么去紫檀實??？范秋生帶著疑惑，趕往紫檀實小。

大西門正坳上，主道右側，一個坡上去，就是紫檀實小。這個小學是城關鎮的中心小學，校舍建得早，看上去有些破落。

校門口有人值班，校門上方懸掛著一條橫幅“為國選材責任重大”。原來，這里是中考試卷閱卷點。

一番盤問后，范秋生進了實小。找到學校辦公室，他走了進去。

辦公室里，有三個人，一個是黃小佳，一個是鐘響，一個是陌生年輕人。

見范秋生進來，年輕人說：“你是范主任吧?！?

范秋生說：“我是?！?

年輕人說：“我是紀檢科的小張，李書記要我通知你，還有黃老師，鐘老師，你們先寫材料，把當天的情況如實詳盡地寫清楚，不夸大也不遺漏?！?

范秋生說：“他們呢？”

年輕人說：“哪個他們？”

范秋生說：“青山聯校校長喻平華，青山中學校長萬自新，他們是當事的另一方，怎么不在？”

年輕人瞪了他一眼，說：“你只管寫自己的材料，其他事不要管。”說完，年輕人發給他們紙張和筆，然后出了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