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蘭的年齡,是十六歲。
對皇族來說,這本是個美妙的年紀,他應該享受著仆人的擁戴,坐在王宮某個長廊里,看著窗外的雨,喝著下午茶。
所以,他如今倒在泥濘的地面,享受著冰冷的雨水啪打在身上的感覺,看著天空落下的雨,倒咽自己嘴角吐出的血跡。
今天,在數小時之內他目睹了太多的死亡。
其中有兩件令他印象頗深。
第一件,是陪伴了他十幾年的貼身護衛,為救他而死于墜落的巨石。
第二件,在這場突如其來的戰斗仿佛要勝利的時候,他的父親為救他倒在了血泊之中。
如今,他將要面臨的是第三次直入他靈魂的死亡。
亞斯普羅王都護衛長,以一敵百的王國最強騎士,國王之盾,勞倫·巴亞克,此時已經倒在了血泊之中。
血與雨水混跡在一起,讓勞倫仿佛倒在血河之中。
腹部的傷并不會一擊致命,勞倫也仍然還有著意識。
他呻吟著,在雨中透過數米的距離看著洛蘭。
雨,似乎小了很多。
德納站在勞倫身旁,他低頭看著這位倒下的騎士。
那流淌的鮮血浸染了大地,德納順著勞倫的眼神看去。
他發現了勞倫注視的,是蜷縮著的洛蘭。
“真是忠心耿耿,”德納說:“我也許應該給你個痛快點的。”
說著,德納揮起長劍。準備砍斷勞倫的脖頸。
然而,似乎德納還不能就這么殺死勞倫。
畢竟,可還有幾個人不希望他死呢。
正如那白銀盔甲的騎士。
“滾!”一聲怒吼,只見巴頓猛地躍出,揮舞著長劍向德納斬去。
巴頓知道勞倫還有希望活下去,盡管他沒有考慮在德納的武力面前,眾人怎么才能離開這個問題,但他知道,不能讓勞倫死在這里。
于是他沖出來了,盡管他知道自己無法擊敗德納,但是巴頓想著,如果自己能夠有一絲絲機會給對方造成一點點麻煩,那就足夠了!
微微皺眉,雖然德納很少作出計劃,但如果他決定好了要做一件事,卻被打斷,那他可不會給那個打斷自己的人好臉色。
就好比如今沖出的巴頓。
“你們就很礙眼了。”德納謾罵著,側身躲過攻擊,反手一劍刺穿了巴頓的胸膛。
劍刃從巴頓身后穿出,巴頓猛地吐出一口鮮血。
巴頓的雙眼瞪大,似乎沒有料想到自己會瞬間就被擊敗。
是的,他連那一點點的麻煩都沒有帶來,德納殺死他如同斬段稻草般隨意。
巴頓吐出一口鮮血。
“真難看。”德納說著,猛地拔出了長劍。
鮮血噴涌,那血濺在德納的盔甲上面,讓德納微微皺眉。
“這就是下雨天的好處,省得清洗鎧甲。”說著德納抬起了頭。
雨仍然在下,不過似乎很快就會停下了。
烏云漸漸的被浸入了陽光,雖然并不多,但也讓這里明亮了許多。
德納轉頭看向另一位白銀騎士。
此時此刻,多蘭尼亞正陷入了與中都士兵的戰斗之中。
他腳下的尸體足足堆起了一座小山,他一直在戰斗,戰斗到自己身上都已經留下了無數傷疤。
“呼……呼……”多蘭尼亞穿著粗氣,他感覺自己快要撐不下去了。
他轉頭看向德納的方向,希望巴頓做到了些貢獻。
但他眼中所見,只有倒下的尸體與染血的白銀盔甲。
“巴頓!”多蘭尼亞驚呼著,他勉強架開一位攻來的中都士兵,一邊轉身奔出。
然而德納飛快的沖刺到了多蘭尼亞的面前。
那速度快的讓人反應不過來。
多蘭尼亞雙眼皺縮,他準備躲閃德納的攻擊,但是他還沒來的及動,便被德納抓住了脖頸。
從德納手上傳來的力量大的驚人。
“恩……啊!”
那股巨大的力量仿佛雄獅,不,連雄獅都沒有如此龐大的力量,那力量如同巨龍。
多蘭尼亞呻吟著,然而骨頭碎裂的聲音卻更大。
咔,咔!
德納曾用雙手輕易掰斷厚重的鋼鐵,人的骨頭自然沒可能抵擋住他。
連掙扎都沒開始,多蘭尼亞的頸骨便被握碎。
德納松開手,白銀騎士墜落在地面,濺起雨水。
那瞪大的雙眼始終沒能閉上。
“水平還不夠。”德納不懈的轉身。
對德納而言,強大的戰士,哪怕是敵人也值得他敬仰,但如果弱的讓他看不上眼,哪怕是自己人,他也不會尊重。
顯然白銀騎士的實力還不足以讓德納正視。
縱使他們拼盡了全力,不惜生命的戰斗。
此刻德納的身影如同一尊高大的山峰,沒有任何人可以撼動他。
如今,最后的兩位戰士倒下了。
他們沒有辱沒白銀騎士的誓言,但他們的貢獻,也僅此而止了。
雨水滴落在那銀白的鎧甲上,血液讓四周顯得空洞而死寂。
勞倫呻吟著,在猩紅的鮮血與冰冷的雨水中等待死神的收割。
而德納在這時候一步步的舉劍朝他走去。
洛蘭雙眼怔然望著前方,眼瞳之中倒映著這番景象。
泥水混跡在一起模糊著洛蘭的視線。
他想要怒吼可聲音到了喉嚨卻不能發出。
哽咽著,他想要爬起來,但身軀卻又沉重無比。
勞倫是他眼中最不可能死去的幾個人。
它有著眾人之中最高超的武藝,最老道的經驗。
但此時此刻,他倒下了。
此刻沒一個人能夠繼續保護自己,盡管洛蘭一只希望著依靠自己的力量戰斗,但如今只留下他的時候,他的心底涌現出了恐懼。
他只能一個人面對那敵人。
面對那連勞倫都無法阻擋的敵人。
“啊……”洛蘭呻吟著。
他知道,自己必須緊緊的守住王國最后的火種。
他奮力的想要站起,他渾身每一個細胞都在嘶吼,嘶吼著想要擁有力量。
可洛蘭除去寒冷與痛苦外,什么也感受不到。
絕望籠罩著他。
黑暗吞噬著他。
德納終于又走回了勞倫的身旁,他舉起劍,對準勞倫的胸口。
“再見,戰士。”他說著,長劍就準備刺下!
那一刻,時間就仿佛定格。
當!
然而。
那刺向勞倫胸口的長劍還未落下,一塊石子砸在了德納的肩甲上。
“恩?”德納微微轉頭。
雖然這石子本不能阻止德納的行動,但出于好奇,德納停了下來,他想看看是誰做了這樣的事情。
那個倒下的王子?
他還有什么花樣?
然而德納的思緒很快被打斷了。
“停下,壞人!”一個稚嫩的聲音從洛蘭的身后傳來。
“!”德納微微一驚,出乎意料的,這石子看來不是洛蘭的掙扎。
而那聲音聽在洛蘭耳中,則讓洛蘭熟悉而又陌生。
德納轉過了身,他看向不遠處。
一個矮小的身影,黑色的,在男孩中算的上長的頭發,碧藍的,在少年之中少見的堅韌眼眸。
蜷縮在地面的洛蘭,在此時也怔然回頭看去。
天空落下一滴雨水,拍打在洛蘭的眼角。
視線被濃的有些模糊,但忽然的洛蘭在模糊之中看到了,烏云下本不該存在的東西。
那是光。
在陽光的浸染之中,終于,一片烏云被穿透了。
那日光灑下,在璀璨光芒下。
艾諾怒視著德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