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冰走向聲音呼喚的地方，王恩緊隨其后。老顧腆著肚子從包房里走出來握著拳頭將曲卷著的手臂慢慢伸展開來做著擴胸的姿勢，順帶打了一個粘稠的哈欠，哈欠聲伴著得意的腔調。看樣子是贏了不少。瘦猴樣的男人和染燙著卷發的女人跟走過去的沈冰陰沉著臉說話，麻將場上的勝敗已是一目了然。

沈冰去開車，其他幾個年齡相仿的男人在討論著其中一局麻將中的驚心動魄。王恩在車子后面幫沈冰指揮倒車。“右邊打死……回正……倒倒……倒……”嘣咚……王恩掉進了院子前面的荷花池里，燭黃的路燈下濺出的水花帶著淤泥的腐味。驚慌失措的王恩在水里上下撲騰，分不清的泥水濺滿了低矮的圩子。王恩的動作好似劃龍舟的運動員，他身體周圍的荷葉荷花被他張牙舞爪的動作攪得在池中飛舞。這景象好似豪放派的詩人在寫婉約詩詞……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

沈冰聽見車后的撲騰聲，下車看見王恩在池塘里面掙扎。“噗嗤…”沈冰看見這景象簡直哭笑不得。

所有人聞聲跑來，王恩穩住窘態躡手躡腳的爬上池塘，泥湯順著衣角褲腳淅淅瀝瀝的留了一地。

老顧打趣說“喲…你這是唱的哪出啊！猴子撈月？這也沒見有月亮啊…”

其他人抿嘴把笑聲都憋在了肚子里，七嘴八舌虛情假意的問“沒事吧…沒摔壞吧…”

王恩裝得很扭曲的從容幾乎把他的窘態掩蓋住了，至少在他找不到地洞鉆進去的那一瞬間他是這么認為的。

“你怎么搞得？”沈冰止住欲發的笑聲一本正經地問道。

“指揮你倒車時沒注意到后面的坎”王恩內外都感覺到冰涼和酸楚。

“這么大個池塘你就沒看見！我也是服你了”沈冰這種家長式的問話讓王恩倍感委屈?！皼]摔壞吧？”沈冰接著問道。

“沒事，池塘淺，沒摔著?！?

“還好是個池塘，要是黃河，我就算跟著跳進去也洗不清了。沒事的話就快去廁所把衣服擰一下，趕緊回去換衣服，待會別感冒了！”

老顧和她那幾個親戚看沈冰問候有佳就沒插上嘴，特意借著這個意外觀察兩個年輕人相處的進展情況。

王恩跑進廁所在鏡子里看見自己狼狽不堪的樣子，真想一拳把鏡子里的那個小丑打碎。池子里淤泥的腐味混著廁所的尿騷味充斥著王恩自尊的神經。

在車內他身上附著著的淤泥腐味彌漫在整個車廂，因腐味顯得有些尷尬的安靜正在凸顯著王恩剛才丟人現眼的故事。其他人借著腐味難聞的借口紛紛打開車窗讓夜風驅散著車內的尷尬。

“王恩我先送你回去換衣服，別感冒了”沈冰的帶有幾分憐憫的語氣說道。

“還是先送阿姨她們回去吧！前面公交車站停一下我打車回去就行”

“沒事，讓她們再委屈一下”

“你小子，人家女孩關心你，你還推三阻四的，真聽不出好賴話啊！”老顧插話說道。

“那謝謝你了！”

“你這人真夠客氣的，太客氣了容易讓人見外，你知道吧！”

“……”

回到住處王恩像個癟了氣的球，心情糟透了，帶有腐味的衣服并沒有在車內被風吹盡，他懶得理會沾粘在身上的衣服，而是癱坐在沙發上點上了一支煙，溻濕的衣物在沙發上洇出一圈水漬。他想讓吸煙來沉淀自己渣塵泛起的思緒。一支煙即將燃盡，他手機的消息提示音響了。是沈冰發來的消息?！跋磦€澡換件干凈的衣服，小心別感冒了?！?

這個問候是王恩在異地他鄉第一次被人關心，他心中激蕩起的暖流幾乎能把濕透的衣服烘干。

“我知道”

“怎么心情不好？”

“沒有”

“誒！多大點事，大男八漢的，早點休息，明天我去你們學校找你玩”

“好”

這聲問候在王恩向往的愛情中起到了先入為主的決定性作用。王恩當初對自己的愛情定義就是能和自己的另一半有共同的三觀，能把話說到一塊去就行。對于長相，他也喜歡那種電影雜志封面能讓人魂飛魄散的仙女，但對于居家過日子的普通人來說，那些仙女就他像小時候在家鄉仰望的村長大人一樣，神圣高貴而可望不可及。

第二天下午王恩上完最后一節歷史課回到辦公室，看見沈冰正在窗邊和老顧聊得歡天喜地。王恩夾著起毛的教學課本走順勢走到了自己辦公桌的地方，將手中的課本在桌上跺了跺齊又轉身到后面的文件柜里找東西。

沈冰嘎然止住與老顧的談話，目光看向王恩說“這么快就不認識了?！?

“喔…沒有…我是看你和顧老師正聊天不敢打擾你們”王恩支支吾吾的說道。

“顧叔叔，我走了哈！”沈冰帶著撒嬌的表情。

“怎么才來就要走?。　崩项欝@訝的問。

“有人不待見，省得在這兒礙人眼”

“我說小冰你別走啊，我正好要出去辦點事，你和王恩聊一下”老顧做出一副急不可耐轉身即走的樣子。

“顧叔叔，你別走，要走我和你一起走”沈冰伸手抓住老顧的胳膊。

“我說王恩，你小子沒看見人家沈冰是專程來找你的嗎！”老顧瞪著眼矯揉造作的吼著。

“喔……”王恩支了一聲。

“真是個悶葫蘆”

“顧叔叔，你別說了，我跟你一起走?！鄙虮鶑囊巫由掀饋?。

“小冰你別犟，來都來了倆人聊會天”老顧說著話又按住沈冰的肩膀將她按坐在了椅子上。接著說道“王恩，你和沈冰在這兒聊會天，人家大老遠跑來找你，你屁都不放一個就讓人家走了，這事男子漢該干的事嗎？”

“我知道了，顧老師”王恩低眉順眼的說道。

“那我走了，你倆好好聊聊”

……

老顧走后辦公室里的生氣似乎也被他給帶走了，氣氛被瞬間凝固，沉寂、緊張、窒息，不用側耳便能聽見窗外樹葉掉落的聲音，低著頭也能感知沈冰眼神里的氣憤。王恩太想找個地縫逃離這種多年以來讓他最不愿面對的尷尬場面。

沈冰凝聚著氣憤的眼神看著一直低著頭的王恩，七分喜、三分愁，喜其憨態可掬，愁其不近人情。沈冰昨天見到王恩之后便對他的音容笑貌和言談舉止所吸引，她不愿錯過這個看似憨厚卻富有內涵的男生，很想和對面這個自尊心極強卻又帶有幾分自卑的男生進一步發展下去。

沈冰拋出話語打破了這場王恩自認為很緊張的場面。

“嘿…爺們，你是煩我是吧！若真煩我的話我以后絕不會再來找你了?！?

“沒…沒有…”

“那你什么意思？”

“沒…沒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

“就是沒什么意思…”

“是你沒意思還是我沒意思？”

“我沒意思”

“你沒意思的話那我走了！以后不會來找你了”

“別走…我不是這個意思”

沈冰被王恩一本正經的解釋逗得噗呲笑了一聲。

“那你什么意思”

“我是說…剛才我真不是不理你，是真的看見你和顧老師說話就沒敢打擾你們，我不是…煩你…，你…別誤會…”

“你不煩我！那你喜歡我咯？”

“沒有…沒有…”

“你既然不喜歡我，那我走了…”

“不是這個意思…你別走…”

“那你什么意思？”沈冰故意逗著王恩。

“反正你別走就是了，你都把我繞進去了”

“那你給我一個不讓我走的理由”沈冰一副洋洋得意的樣子。

“顧老師不是說讓我們好好聊聊嘛！”

“那好吧！看在顧叔叔的面子上，你說吧！我聽著”

“我也不知道說什么”

“隨便說”

“喔！你吃飯沒有？”

沈冰噗嗤一聲“現在吃早飯太晚，吃晚飯又太早，你讓我怎么回答你”

“對不起！我不太會聊天，你別見笑”

“你怎么不問問我今天來找你干嘛？”

“喔…那你找我干嘛來了”

“有你這么問話的嗎？真是氣死人了”

“你不是叫我問嗎？”

“簡直是個呆頭呆腦的奇葩”

“喔……”

“喂…你別生氣哈。誒…算了算了，不逗你了，你會開車嗎？”

“會”

“走，我帶你兜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