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安嬤嬤上樓少年已經穿戴整齊了，安嬤嬤也不點破少年的匆忙，只是默默將一個整理好布包遞給了鹿九，又給陳悠然整理好了衣領，囑咐：“鹿九手里除了練功服外還有些點心，小主子要是餓了便吃點，別委屈自己。”

陳悠然應聲又跟鹿九離開臨溪樓，有些哭笑不得，臨溪樓呆不得，錦衣衛去不得，陳府也去不得，詹府又不想去，這去處雖是比以前多了，可倒是更不自在了。

大批錦衣衛這會兒正在校場練操，陳悠然要想從眾目睽睽之下去練功的院子里是不可能的，所以少年進了衛所之后便沿著墻角一直走到校場最偏的方位，從墻邊一躍便進了靶場。

靶場是一個長形的野地，靶子后面的圍墻外就是一片林子，所以也不必擔心箭法不好而傷到人，陳悠然是從小學騎射的，還曾立志要跟兄長來一個上陣兄弟，誰知愿望還沒實現就沒機會了。

靶場邊的草屋里有各式的長弓，陳悠然上次跟著旗吉的時候也在這里逗留過片刻，所以進了屋子便目標明確取了平常用的長弓，又背了箭袋，射箭的起點是固定的，只是靶子長短距離不同，陳悠然握著弓心里忽然就平靜了，搭了箭瞄了靶子，松開手指之后弓弦輕響，離弦的箭聲似乎也在輕聲嗚咽。

正中靶心。

遠處除了靶子之外還有用布條懸掛起來的石塊和靶面縮小隨地固定的小靶子，陳悠然這陣子心里都不舒服，自從洛陽回來之后他就有些放不開手腳，在兄長這邊也備受牽制。

陳悠然有心發泄，挨著跑去草屋拿了三次箭袋，最后干脆一次抱過三個箭袋。手臂愈發無力了，勁頭卻始終滿滿，太陽漸漸升起，光線籠罩著少年，額前的汗珠不知落了幾層，終于看最后一支箭離弦將弓繞了個圈便背在自己身上。左臂發軟，右臂還隱隱傳來酸疼感，陳悠然大汗淋漓看著遠處的成果，箭靶上，還有地上的移動靶都被從各種角度扎滿了箭，只是后面手臂酸軟無力也有幾支脫靶的箭被棄在地上。

陳謹行不知道在暗處看了多久，豐文彥在小院兒等林西，見人沒來便差人去問陳謹行，陳謹行難得踏入校場一次，無緣無故來也就罷了，還隱隱聽到箭頭入靶的聲音，他太敏感了，所以當下就警覺起來。

錦衣衛平日里有不少少爺兵在當值，作為都城護衛都覺得能拉弓便好，但入耳這聲錚錚作響可是完全有戰場的力道。陳謹行繞了路去靶場門口看，看著林西一個人背著箭靶在靶場尋不同角度，一會繞圈一會兒空翻，箭法奇準。

從滿月弓一直觀摩到無力脫靶，花了大半個時辰，陳謹行望著那個隨地盤腿打坐的少年思潮起伏，百感交集。其實在母親眼里，在豐文彥、段聰眼里，林西早就不是什么臨溪樓出來的小倌，但是在父親和舅舅眼里，林西有一個上不得臺面的身份，甚至就連他，也覺得林西只是憑著一腔熱血查查悠然的案子，說不定什么時候開始就不會再來了。

也是昨夜他與舅舅交談時才意識到，黎世修被陷害的信息畢竟是林西泄露出來的，那最好隱藏的辦法其實一切如常。當時心亂如麻，事情告一段落之后回想才發現其實有漏洞的。

可明顯，林西也是個聰明的。

陳悠然懶懶坐在地上，也不管臟不臟，左手撐著下巴看著遠處的亂箭，右手隨意扭動放松筋肉，希望明早起床的時候手臂不會太疼。

歇夠了陳悠然將弓脫下來拿在手里，又試了試手感淺淺笑了，起身準備放好弓便離開，誰知一扭頭就瞧見靶場門口站著的陳謹行。

陳悠然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將弓藏在身后，又轉念一想兄長看自己拉弓的時候并不多，所以也沒什么好怕的。

陳謹行以為林西藏弓是害怕被他斥責，所以他走近少年打量了一眼，又望向遠處的箭靶處，才開口說道：“可以不用收拾嗎？”

“鹿九會收拾好的。”陳悠然慢慢往后推退了一步，抬眼看人正不滿地瞧他，抿了抿唇，躬身說道：“我這就去收拾。”

收拾箭靶要比拉弓累得多，陳悠然見陳謹行離開之后就長長吹了聲口哨，不一會兒鹿九便立在靶場圍墻之上：“主子。”

“陳將軍教我拉弓，我沒力氣收拾，過來幫我。”陳悠然吩咐道，自己又費力扯了箭矢出來。

鹿九急忙阻攔：“主子歇著，鹿九來收拾。”

“不用。”陳悠然搖搖頭：“我慢點，你快點。”

鹿九不犟，只是速度很快，又將箭筒抱來放在主子面前，陳悠然偏頭看了一眼箭筒，揉了揉肚子去整理：“一會兒出去吃點東西，然后去看看義父吧。”

“是，主子。”

詹江就輕松多了，見最愛的小兒子過來看自己也是十分高興，也知道這小子昨兒去參加了皇后娘娘的千秋禮，教訓他：“你若想去便跟義父說，坐在那角角里能看得見什么？”

“林西本不想去的，旗吉大人前天夜里過來找我，我在外面吃飯，誰知他就傷了樓里的人，嬤嬤跟我說旗吉大人也算是良駒便讓我說話好些，我跟旗吉大人表示義父愿意招攬他，當晚他睡在樓里，寅時便帶我出去了。”陳悠然先是扶著詹江坐了，又自己拖了一把椅子離詹江坐得近近的，問道：“我可以這么坐嗎？”

“可以當然可以。”詹江樂得合不攏嘴，吩咐人下去給少年備些果子點心。府里的下人見兩個主子相處融洽，應下聲便忙著準備，步子都快了些許。

能在詹府里留到現在的也都是老人了，小主子也是在府里長大的，這孩子打小便不太跟大主子親，無論是請來的教書先生，還是街市中買回來的小玩意兒，這小主子都瞧不上，還經常摔東西，愿意留在床頭的也就是極小的時候大主子拿木頭雕的倆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