纖瘦的身子只著一件雪白的里衣，陳悠然撐著桌子起身朝床邊走，成禮皺眉起身去攙。

床榻尚有余溫，陳悠然順勢將被子掀開蓋上，似乎彈指間便睡沉了。成禮站在床邊眉頭緊緊皺著，安靜了很久才冷冷開口道：“你先去知會鹿九，準備好明日的馬車，我們要做的事情先暫停一段時間，一切以保護主子的身體為前提，你也去收拾收拾好好過個中秋吧。”

陳悠然睫毛未顫，從頭至尾都睡得極沉，成禮卻再沒有離開，站在床邊一直從日暮西沉等到第二天寅時。

夜過得極快，閉上眼睛睡上一覺天色便亮了。可又過得極慢，慢到成禮能站在床邊想了太多太多的事情。

“主子，寅時了，該醒了。”成禮拍了拍陳悠然的肩膀見人沒動靜，也沒再喊，左手伸到人頸下微微用力直接將人撈起來了，又輕輕拍陳悠然的臉頰：“主子，今日中秋，可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再不起就要耽誤了。”

“鹿九，擰一塊帕子過來。”

微涼的帕子貼在臉上時陳悠然終于有了動靜，往后躲了躲就要繼續躺下睡覺。成禮從未見過這個模樣的林西，運了氣手指朝人肋骨處一點，便松了手。

陳悠然趴在溫熱的被子上不由自主想發笑，肚皮不一會兒便酸疼起來，迷離的雙眼好像終于能睜開了，可一清醒，笑意更甚，陳悠然開始在床上打滾，幾乎撐不起身子。成禮抱著手臂在床邊沉默瞧著，一直等陳悠然開口喊他名字才慢慢將手放下來。

“成禮…哈哈…成禮…”陳悠然抱著肚子笑聲不停，半弓著身子趴在被子上忍不住求饒，眼睛里泛出的淚花在被子上留了淺淺的水漬。

“主子可清醒了？”成禮慢慢說道。

“清醒了，清醒了。”陳悠然急忙說道，一手捂著肚子另一只手伸手去摸索成禮。

成禮拉著陳悠然的手臂扶著人下床站定才伸手解了這穴位，陳悠然精神無比，臉色泛著紅意，眼眶潮濕卻一動不動瞪著成禮。成禮也不怕，只是默默給人拿來了衣服要幫人換上，又看人沒動作才輕聲說道：“羅公子已經到了，主子不要讓客人等太久才是。”

整個臨溪樓除了成禮大概沒誰能有這個膽子了。這小主子自失憶之后性情就溫順了不少，若是放到從前，整日里冰冷的眼神像是要將整個樓都置于寒冬時節才夠。

跟羅霜降坐在馬車里時陳悠然才打了個哈欠，“昨日睡了一整天，兩夜一天只醒了片刻，所以讓你久等了羅公子，說好要去陳府認認門的。”

“主子，昨夜成禮公子在床前站了一夜，不曾離開過。”鹿九在馬車外聽到里面沒動靜了，才插了句話。

陳悠然應了一聲，盯著眼前的矮桌走了神。他在想他昨夜到底聽清楚了沒有。

有鹿九的牌子進宮便不是難事，但想要去旗吉的藏書閣還是要走著去，陳悠然因為馬車的顛簸早就困得不行，被鹿九攙下馬車之后拒絕了人要背著他的請求，只是借力扶著鹿九朝藏書閣走。

旗吉早早就在藏書閣等著了，皇上近日由于處置了不少蠱師，所以對自己的身體總是有些多疑，見旗吉回來了這才放了心，還以在涼州救助及時的名義賞了旗吉許多東西，也幾乎沒放人離開皇宮。

沒辦法離開皇宮就不能主動去找陳悠然，目前來說，陳悠然的身體大概就是旗吉最擔心的事情。

而陳悠然也因為洛陽之事、涼州之事漸漸在旗吉和眾人心上刻下痕跡。

緊跟著旗吉的羅霜降其實是非常緊張的，因為欽天監就近在眼前，雖然沒看到樓上有人，但他已經很多年沒有離哥哥這么近了。

旗吉把陳悠然的手臂架在自己肩膀上帶人上二樓，羅霜降跟在身后聽旗吉說：“樓上有點亂，羅公子你就隨意坐，不用拘謹。”

誰知上了二樓以后羅霜降發現，羅沉星瘦弱又狼狽地躺在地上的一張草席上。

旗吉把陳悠然扶到床上，一扭頭看見羅霜降瞧著旁邊地面呆滯的目光，解釋道：“昨天忙到太晚，夜里又找我喝酒，喝多了就睡在草席上，涼快，但是很干凈，你放心吧。”

羅霜降笑著搖頭朝人作揖：“多謝旗吉大人。”

他沒覺得哥哥睡在地上就是受委屈，但是他沒想到幾年不見的哥哥能瘦成這個樣子。耳旁的頭發有幾根灑落在席上，旁邊還有幾只酒瓶，看樣子喝到興起時連酒杯酒壺都滿不足了。

旗吉先是給陳悠然把了脈，一邊把脈一邊思索，偶爾還要看一眼已經盤腿坐在羅沉星旁邊的羅霜降。查完脈取了銀針在自己手指和陳悠然手指上各扎了一下，心道：全天下體內藏著我的血的只有兩人，一個便是當今皇上，另一個便是這林西。

只是林西的身體為什么跟平常人的身體不太一樣這是他至今仍未想通的事情。

陳悠然在硬塌上熟睡，旗吉陪著羅霜降坐在地上閑聊。

“有些誰都不知道的事情。”旗吉阻止羅霜降想輕手輕腳收拾酒瓶的動作：“羅兄是我見過最了不起的人，他大概天生該過那種閑云野鶴的生活，當年救過我的命，不過誰都不知道，皇上都不知道。只有我和陳謹行是知道的，羅兄追求逍遙自由卻不得不身陷牢籠，而且他一向崇尚無為而治，你看我們的皇上現在是不是也算無為而治？”

羅霜降從來不知道這些，也沒想旗吉開口就能跟他說這么重要的事情，一時間臉上的表情有些錯愕。

錯愕間羅沉星便醒了，一身酒氣滿臉都是宿醉的模樣，羅霜降趁著人起身的時間去旁邊拿茶壺取茶杯，半跪著身子準備喂人喝水。

羅沉星明顯一副還沒清醒的模樣，大概是有些頭疼所以揉了揉腦袋，兩邊又有碎發落下，胸前衣裳上的酒漬無疑十分明顯。聞到身邊還帶著朝氣的味道羅沉星也沒在意，接了水便喝下，半瞇著眼睛喝完之后平舉著杯子像是往日喝酒一樣討人要第二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