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們去小營地看看吧。”陳悠然聲音脆脆的，只是好像并沒有很期待。

可能是覺得無力，陳悠然忽然覺得無力，心境被嗆鼻難聞腥臭的野豬生血掩住了，不知道是對兄長曾經所在的軍營失望，還是對兄長失望。

他怎么能對兄長失望呢，兄長并不知情，而且他拿了父親的銘牌在先，怎么能對兄長失望呢。他明明答應過父親，如果有可能的話一定要幫襯兄長，在能力范圍內給兄長提供情報，提供便利，以林西的身份。

少年又覺得委屈了，默默嘟起嘴，牽著馬跟在武山身后邁腳前行，眼淚充斥在眼眶里久久不落，視線也一片模糊，只能聽著聲音一步一步慢慢走。

武山在前面興高采烈說從前的事情，沒注意到身后的少年距離自己越來越遠，等他注意到的時候，陳悠然已經淚流滿面。武山站在原地轉身看著少年的雙眼似乎隨著初升的太陽一寸一寸亮了起來。

哪有什么雙目無神，只不過是被涂污遮住了那抹明媚，能哭出來便好了。

“怎么了？”

“這兒刮起風來肯定黃沙滿天，只是我的心底好像很平靜，像是對這里無比熟悉一樣。”陳悠然匆匆抹掉眼淚：“武山將軍曾經是在這個軍營里訓練，在遠方打仗嗎？”

“是。”武山溫和了些，低頭去瞧少年的眉眼：“其實有時候你跟將軍挺像的，特別是在思考時。”

陳悠然回視武山，又轉頭看向初升的太陽，心想兄長若是夜中在這草木稀疏的軍營中會不會抬頭瞧著月亮，細想著家里。

“就是這種，一樣一樣的。”武山指了指少年的臉龐，興致沖沖說道：“將軍也曾這般看過長安城的方向。”

武山看起來很高興，而且今天是異于平常的那種高興，陳悠然有點想不通，武山看起來不僅僅是因為到了老軍營“省親”而開心成那樣，一切都是因為早上信使送了信過來，武山就變了。

段聰也變了，段聰跟豐文彥很像，都是臨危不懼面不改色的將軍，哪怕大敵當前他們也能從容面對。可早上陳悠然親眼瞧著人怒意充斥著眼睛。

那種跟武山極端不同的情緒是騙不了人的，什么事情能讓武山開心成那樣，反而讓段聰氣勢洶洶恨不得一掌拍碎他的屋子。

沙場的將士看到武山之后都很激動，砂鍋大的拳頭朝武山身上招呼著，陳悠然站得遠遠的瞧著武山被簇擁在中間。

這地方氣候不好，所以大家伙兒臉上的皮膚看起來都有些粗糙。有幾處營帳前都有士兵把守，陳悠然站在一處營旁邊直直便能瞧見身穿盔甲的兩名士兵正小聲說著話。

“武將軍回來了。”

“廢話我看見了…”

“那你不去說話？”

“…”

陳悠然偷偷去看他們，很快就被發現了，兩邊的人面面相覷不知道說點什么，陳悠然咧嘴笑，朝人躬身行了一禮。

那二人大概也少見這種細瘦的小年輕，轉身大掌一拍以厚重的聲音回了禮。

等了一小會兒武山便走到陳悠然身邊把他介紹給眾人：“這是文彥的小徒弟，叫林西，林西正跟著文彥練功，也學些兵法。”

“林西見過眾將士。”陳悠然笑彎了眉眼彎腰，那些結實的將士一開始可能沒把林西當回事，聽人說是豐文彥帶著的，這才點點頭表示一下。

武山擔心陳悠然不習慣，剛想解釋，陳悠然便指了指身后：“他們也很想你，武將軍。”

陳悠然是有準備的，他太知道這種地方都是以實力為先了，你拳頭硬，戰略出奇，自然會受人擁戴，所以眾人即便是淺笑陳悠然也能淡然收下。

跟在武山身后走到剛剛站在營帳門口的二人身前，見人笑逐顏開的模樣陳悠然也覺得高興，只是聽人對話陳悠然有些疑惑。

“什么時候開始兄弟們睡覺的營帳前還要看守？不用對招嗎？”

“最近有些兄弟身子出了些問題，夜不能寐，軍醫說一到夜里就燒，各種法子都試過了，一直沒什么起效，只能讓他們白天多休息一會兒，軍醫派我們守著，若有異狀要及時匯報。”

陳悠然朝散開的士兵們瞧了兩眼，領頭的只有幾位看樣子也是將軍的人吩咐了幾句后走近朝武山解釋：“有一段時間了，不見好，生病的人卻是越來越多了，本以為是瘟疫，但軍醫查過了，還專門請了郎中看過，并非瘟疫。即便如此也將他們隔離起來，可人數還是只多不少。”

“段聰的法子都試過了？”武山反問。

“試過了，不太像是生病，咱們營的人你都清楚，個個壯得跟牛似的，什么時候還見過娘們唧唧的這樣…”那領頭的將軍大刀闊斧揮了揮手：“煩！”

身體壯不壯跟生病沒有關系。陳悠然心底嘟囔了一句，難道壯實的人連生病的資格都沒有嗎？

也許在戰場上就需要這種以一當十的士兵，但這世上多的是更精湛的殺人技巧，他們或許不適用于戰場，但并非就連存在的資格都沒有。

武山站在門口想進營帳看看被人攔住了，皺眉說道：“這不正常。段聰在涼州城，你命人去請。”

“好。”

“我們此次也是押了囚隊交到臨洮府，他們再帶人去渭源縣。所以可能會滯留幾天，我這個小兄弟十分向往軍營，便帶過來看看。”武山搭著陳悠然的肩膀，豪氣說道。

陳悠然側目去看武山是刻意為之還是無意之舉，周邊的幾名將士看武山把人抬舉得這么高，目光都在陳悠然身上看了幾眼。

其實武山只是不想忽略林西，因為他心里清楚林西的才智。智慧這東西是沒辦法從表面看到的，別說智慧，就少年這瘦弱的身板說是毫無武學功底也有人相信的。

見過面，打過招呼之后武山便跟著那幾位去了旁邊的軍帳，留下陳悠然一個人在軍營里隨意看看，身邊還跟著一位領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