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匹赤毛白鬃的矮腳馬,馱著一個破衣爛衫的醉漢,從下方石頭臺階而來。小石頭也不去管那歌聲,跟著矮腳馬,行了一個多時辰。眼前已無路可走,那馬兒很是利索,穿游于亂叢,踩裸巖而過云海,到達一處石臺,旁邊有一高一矮兩株古松,松下有一洞穴,不可見底。
這一路小石頭幾次試圖喚醒醉漢,不知道他到底吃了多少酒水,完全醉得不省人事。馬兒前蹄抬起,將醉漢扔入洞內即奔走不見,小石頭嚇得伏洞口而探,不見人,不聞聲,怎料不小心自己也滑了下去,就在那一瞬息動真氣而念心咒,地面忽然變得綿軟,這才不至跌傷。
摸黑前行,見有一點點星子大的光,背后冷不妨冒出人聲‘你這廝兒,來此作甚?!’,小石頭嚇得驚叫,復而答道:“你沒醉?!”
“醉?你這小斯兒懂甚,何為醉?何謂醒?”臟老漢罵罵咧咧,小石頭聽他罵著,跟隨走到光亮處,原來是個燒煉的爐子,里面悶熱難當,臟老漢卻全然不覺,拿著把爛蒲扇不停地扇,嘴中還念念有詞。
忽然臟老漢想起了什么,又停了下來,問道:“你這廝兒跌入洞中毫發無損,看來有點兒道行,來,與我去那王母池取條赤磷魚,助我煉丹。”,說完,臟老漢從懷中扔出一塊紫色靈芝,繼續說道:“這是赤磷魚愛吃的紫芝,你深夜前往,得了速回,赤磷魚見光即化,趁著夜深,快去快去!”
話音剛落,小石頭被風卷起,眨眼的功夫,又回到了洞口,竟然已是深夜,白鬃矮腳馬就站在他眼前,低頭‘咴兒咴兒’地叫喘。小石頭順意爬上馬背,就這么嘀凳嘀凳,馬蹄聲在夜色的石頭臺階上回響。
泰山!在聽到‘王母池’、‘赤鱗魚’后,小石頭明白過來,自己來到了泰山。他想要拒絕臟老漢的要求,心中甚是不服,憑甚一個瘋瘋癲癲的糟老漢也來指使我。可好奇心驅使著他安靜地騎在馬背上,那王母池乃是五岳瑤池,傳為王母梳洗之湯,池水從石壁的縫隙中流出,赤鱗魚就藏匿其間,這精靈般的神物只在有月亮的夜晚可以見著,想到這里,小石頭看看天,不免又失望,這云吹風起,黑壓壓的一片,到哪里尋赤鱗魚去。
“什么人!”聽聲音是個女道,手持利劍,看她所站的位置,大概就是王母池了。
“小的……”不待小石頭回答,那女道吼一句:“憑你是誰,此地是我碧霞道禁地,膽敢再向前一步,休怪我無理!”
‘奇怪’小石頭心下想著,就她這樣一介女道,怎的如此囂張,再看遠處,似有一片片道庵,此處大概是被這群坤道(宋代指女道士)所占。
即來此地,終究要尋得赤鱗魚,小石頭想到《登真隱訣》中載有‘六甲神術’,擇了封耳、封口、封鼻眼之咒,對而默念,以指力傳真氣而出,定住了那女道。隨即從懷中拿出紫芝,摸黑尋著池邊,放入水中,紫芝遇水而化幽光,赤鱗魚見了,群游而出,池水頓時晶紅一片。這魚兒生得細長,嘴長兩條龍須,鱗片圓而丹赤,爭著吃起紫芝來,小石頭不敢久留,伸手撈了兩條,趕緊撤回洞內。
“才兩條,小斯兒真不中用。”臟老漢非但不感激,還奚落小石頭。
“那你自己去,我可不愿與那群女道士打斗!”小石頭憤而回道。
這臟老漢也是斗不過女道士的。自盛唐以來,女道張煉師居岱頂玉女祠修真,人傳其為碧霞元君轉世,創碧霞道。本朝屢屢對碧霞道封誥,更占得宮觀田產無數,現如今五岳獨尊泰山,而泰山則獨尊坤道。
臟老漢本名張景巖,被這群女道逼得無路,在這后山明月嶂躲著煉丹,尊藥神崔文子為師祖。他苦練‘黃精’、‘紅丸’二丹已不知多少年,終究不得要領,雖有志練出師祖的救世靈丹,然而身單力薄,無處取材,上年收了個徒兒也因盜魚而被碧霞道所殺,故常常與泰山另一隱士見而買醉。
兩條赤鱗魚被放在黑木匣子內,以防其遇光而化,臟老漢將小石頭罵至遠處,口中念念有詞,將黑匣拋入爐中,片刻,陣陣炸響,“躲開!”臟老漢一聲大吼,洞內轟然巨響,青光盲眼!
不知過了多久,小石頭蘇醒過來,臟老漢護著他,而他自己卻被爐火灼傷。地上點點金色與紅色閃耀,神丹煉就了,臟老漢喜極而泣,神丹終于被他成功練就,他用最后的氣力告訴小石頭這丹藥的煉術,可當小石頭撿起來往他嘴里送的時候,他已經斷了氣,一身襤褸!
一名‘黃精’,可治一切瘟疫;一名‘紅丸’,可解一切毒瘴,臟老漢知道在這樣的洞內煉丹有多危險,他特意支開了小石頭,他算是滿足了,煉就神丹,還得以相傳,小石頭不禁悲恫,這究竟是‘修道’還是‘入魔’,以命來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