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以梧背后的傷痕，足有十多處，大大小小，箭傷、刀傷、劍傷，一道壓著一道，一道挨著一道。

后腰那一處傷疤，尤其駭人。

曦瑤不敢再看，只能把頭別過去，偷偷掉淚。

慕以梧已回了神志，他雙唇干裂，眼睛失神，因為劇痛，身上的汗珠雨滴一般往下掉。但是表情卻意外的云淡風輕。

曦瑤發現他醒了，忙蹲在他身前，一臉擔憂的問：“疼不疼？”

“不疼……”

“騙人！”說著，曦瑤又哭了出來。

大大小小的戰役那么多場，受過的傷也不計其數，這是第一次有人在慕以梧的面前為他哭，而且她還是一個女人。

“你在擔心本王……”

“你死了，我就真成寡婦了！”

“本王不會的……”慕以梧聲音微弱，持著短刃來的老者卻聽的清清楚楚。

不過他卻沒有停頓，走到慕以梧身前，遞給他一塊實木。

“咬著！”

“您下刀便是，我不怕。”他鐵骨錚錚，怎么會像個姑娘一樣怕疼。

“疼的忍不住你就咬我。”見慕以梧拒絕了老者，曦瑤卷起袖口，把前臂伸到慕以梧面前。

慕以梧笑笑，額頭枕在她前臂上。

明白慕以梧的意思，曦瑤另一只手扶在他的頸后，對老者說道：“老人家您開始吧。”

老者見狀，便先將傷勢最輕的箭矢拔了出來，并在傷口上撒了藥。

慕以梧只是一顫，瞬間恢復了平靜。

第二支箭矢拔的也很輕易，慕以梧也只是顫了幾下。

只是第三支箭，正中慕以梧心后，如果強力拔出，只會讓他流血而亡。

“成敗在此一舉，年輕人，你現在有什么話想說？”

老者意思明了，遺言提前留下，省得一會直接死了，給婦人留下遺憾。

曦瑤哭的厲害。

“你是真的因為擔心我而哭，還是怕我死了你被人欺負？”慕以梧現在只想問她這一個問題。

曦瑤眼淚更是止不住了，捧著他的面頰，回答他：“擔心你，我是真的擔心你。”

“慕以梧，我擔心你，你不要死，活下來……”

“你竟敢直呼……名諱……”慕以梧看著面前梨花帶雨的曦瑤，“不怕我殺了你？”

曦瑤的答案讓他滿意，但是他卻仍怕這只是曦瑤對他臨死前的安慰。

“不怕，你要殺了我就殺……慕以梧……我求求你活下來……”

曦瑤哭著，額頭抵上他的。

“別……怕……”慕以梧在她耳邊輕言輕語。

“我不怕，只要有你我就不怕……你活下來……”曦瑤在他耳邊道。

“我活下來……你要如何……”

“我都依你，你要如何便如何，你要打我就打我，要殺我就殺我！”

“可我……舍不得……”

曦瑤只覺得旁邊的人頓時泄了力氣，倒了下去。

“老人家，他怎么了？”曦瑤哭紅了眼。

老者一只手拿著短刃，一只手拿著箭矢，嘆氣道：“傷口已經處理好了，他是疼昏了而已。”

“他是不是不會死了？”

老者微微搖頭，“三日內不高燒便無事，若是高燒……大羅神仙也救不了。”

曦瑤心疼的替慕以梧擦去臉上的汗漬。

“昨夜你守著我，今夜我來守你。”曦瑤蜷了蜷身子，在竹踏前坐好。

老者放下箭矢，收拾好工具，拿了紗布過來要給慕以梧包扎，聽了曦瑤這話，不由得冷笑兩聲。

“你別想在這守著。”老者手里動作沒停，嘴里也沒停，“你現在就是盞燈，馬上要油盡燈枯了，如果你今夜守在這，一不小心睡過去，這輩子都不用醒了。”

曦瑤羞愧的看著老者，老者手熟地包扎好傷口，指著竹踏里面的空位置，對曦瑤說道，“你去里面躺著，我去給你煎藥，半個時辰叫你來喝。”

曦瑤看了眼慕以梧，老者看穿了她的心思。

“你守著他今夜也醒不來，還不如睡個好覺，看他明早的情況。燒不燒得起來，得看天命！”

老者如此說，曦瑤沒再反駁。

朦朧中喝了老者遞來的藥，曦瑤再睜眼時已經第二天未時。

回過神來想起之前的遭遇，她趕忙翻身去看慕以梧的情況。

只是她剛把頭扭過去，便看到慕以梧一雙深邃的眼睛在死死的盯著他。

“您醒了？”曦瑤趕忙起身，只不過她傷寒未退，頭重的厲害，剛有動作隨即又跌落在床。

“您什么時候醒的？”曦瑤不再掙扎，翻過身來一臉擔憂地看著他。

“你居然敢直呼本王名諱？”慕以梧鷹隼一般盯著她，雖然他身體極弱，但語氣卻桀驁非常。

沒想到慕以梧還在糾結名諱的事，曦瑤先是一愣，然后唯唯諾諾道：“王爺，奴婢知錯了。”

慕以梧沒有說話，還是一樣的看著她。

曦瑤躲過他的眼睛，慕以梧卻偏偏讓她直視。

“你昨天是真的關心本王？”四目相對良久，慕以梧突然問了這么一句。

因為后背有傷，慕以梧只能趴著，昨日失血過多，他現在臉上沒了血色，但是因為一直昂著頭和曦瑤說話，他的臉卻又開始慢慢漲紅。

曦瑤趕忙將自己的枕頭墊給他，好讓他舒服點。

“這不重要。”曦瑤輕聲道，將枕頭掖好。

“對本王很重要。”慕以梧忽然垂下眸子，“你昨晚那些話，只是為了騙我吧？”

不知為何，曦瑤想起之前在王府時，慕以梧黯然的眼神和孤單的背影……

“可是你的眼睛那么腫，比我養在湖里的龍魚眼睛都腫。”慕以梧自顧自的說，聲音卻越來越小。

原本那么桀驁張狂的人，突然沒了自信。

“王爺……”曦瑤躺在他身邊，烏黑的秀發鋪在兩人之間。慕以梧身上雖然敷著厚厚的藥，但是傷風中的曦瑤卻好像聞到了他身上的蓮香。

“你身上的味道真好聞，閉上眼睛，好像自己撐著小船，在蓮叢里迷了路……”曦瑤淡淡說著，嘴角卻劃上一抹淺笑。

“本王就只有味道好聞嗎？在湖里住久了，自然就沾上很多蓮香。”慕以梧嘴唇干裂，但是他仍舊想和曦瑤說說話。

“你長得也很好看，和兄長不一樣的好看，他是少年才情……”曦瑤并沒接著慕以梧的話題，她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良久，慕以梧終于忍不住問：“那本王呢？”

她笑眼盈盈看著慕以梧，杏眼中碧波蕩漾，“你是蓋世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