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云已經逐漸散去了,湛藍的天空中鋪滿了漫天星辰,縹緲的云霧輕輕的掠過渾圓的明月。
那些紫色的毒火蛛已經隱匿在了幽深陰暗的古樹林里。
蒼雪之牙在麒零附近的草地上靜靜的臥下身來,它的尾巴左右甩動著,臉上的神情看起來悠閑輕松。
雪刺迅速的爬到了銀塵的腳邊,它的身體不斷的蹭著銀塵的長靴,似乎在向銀塵討要獎勵。
銀塵低頭注視著雪刺,他棱角分明的臉龐看起來十分的堅毅,他的眼眸中仿佛蒙上了層水霧,里面點綴著清冷的月影。
雪刺見銀塵沒有說話,他似乎有些嚴肅,它委屈巴巴的擺動著身體朝著麒零爬了過去。
麒零并沒有注意到雪刺,他的雙手正緊緊的捧著那方雕花銅鼎。
他異常欣喜的注視著從銅鼎里滲透出來的隱隱約約的紫色光點,像是有無數只紫色的螢火蟲在里面縈繞著,它們的身體斑斕絢麗。
麒零不禁對銀塵感慨道:
“銀塵,你快過來看啊,銅鼎里面的這些毒火蛛真的好美啊?!?
麒零眨著閃閃發亮的眼睛,稚嫩的臉龐純真而又美好,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和銀塵分享自己的這股巨大的喜悅。
銀塵的視線聚攏到他手中的銅鼎上,他的表情雖然有些嚴肅,但是他的嘴角已經不由自主的漫過淡淡的微笑。他似乎并沒有意識到自己相比從前微笑的頻率更加多了一些。
但是麒零已經留意到了,看到銀塵日漸溫和起來的臉龐,和銀塵嘴邊清淺的笑容,此時的銀塵渾身散發著天使墜入凡間后的親切感。
他的心中感到萬分的滿足,比在福澤鎮上用辛苦發酵了幾年的酒曲釀造出了醉人心脾的果子酒還要更加的卓有成就。
銀塵伸出修長白凈的手掌在銅鼎的上方輕輕的掠過。他的靈力使那只滿載著云霧,辰砂和毒火蛛的容器從麒零的手中懸浮了起來。
麒零緩緩的仰起頭,他看到懸浮在頭頂上方的銅鼎在銀塵的手掌有規律的翻動之下而跟隨著不斷地旋轉了起來。
周圍空氣中的風元素逐漸凝結成了半透明狀而源源不斷的被吸入到了銅鼎之中。
耳邊傳來了唰唰的聲音,像是有無數片風刃在銅鼎內部快速的撞擊著。
麒零睜大眼睛,他的心中油然而生出一股濃濃的仰慕之情。他轉頭問身邊的人:
“銀塵,我什么時候才能像你一樣這么的厲害呢?你看我空有一身蠻力,我體內的靈力想怎么使出來都不知道?!?
銀塵仍然在認真的煉化著赤風決,他雖然的沒有看麒零,但是他低沉的聲音傳了過來,他對麒零說:
“當你能夠悟其精髓,加上長時間的實際應用而熟能生巧的時候,自然就會像使用碗筷一樣的感覺到得心用手。”
麒零用力的點了點頭,他看到銅鼎的蓋子被銀塵用靈力打開了,剛剛費勁辛苦才收集好的毒火蛛全部都從銅鼎里面爬了出來,它們在落地后便沒入草叢中紛紛逃命去了。
麒零慌忙躲避著腳下四處逃竄的毒火蛛,他在地面上蹲了下來,好奇的伸出手指去觸摸著毒火蛛身上的細細的絨毛。他語氣疑惑的問銀塵:
“銀塵,你既然用不上這些毒火蛛,為什么還要讓我煞費苦心的去收集它們啊,你知道我為了完成你布置給我的任務,我的腦袋到現在還是陣陣的疼嗎?”
在麒零說話的同時,有幾只毒火蛛沿著他的手指溜進了他的護腕里,刺癢疼痛的感覺麻醉了他的神經末梢,麒零趕緊抖了抖自己的手腕。
站在他旁邊的銀塵從身后換了只操控靈力的手掌,他手中的靈力更加強盛了起來,那方雕花銅鼎的旋轉速度也比之前更快了一些,他語氣悠然的對麒零說:
“煉化靈器并不需要傷及無辜,我們攝取毒火蛛身上的部分火元素,因為它自身帶有毒性,過度汲取只會讓使用此靈器的人中火毒而導致短暫的失聰?!?
麒零已經聽不見銀塵的聲音了,他不斷的抓撓著自己的耳朵,他含糊不清的大聲問銀塵:
“你說火毒…什么毒…我聽不清。銀塵,你能不能再大聲的說一遍?”
銀塵無奈的搖了搖頭,毒火蛛的毒性雖然并不致命,但是只能由靈術師體內的靈力自行將其化解,即使自己想要幫忙,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麒零不斷的抓耳撓腮,從通鼎里掉落下來的毒火蛛從他的肩頭沿著他的身體迅速的爬進了草叢里。
麒零的耳朵嗡嗡的響著,他索性就這樣蹲在地上仰起頭跟著銀塵學習如何煉化靈器。
他的模樣像極了元日時節捂著耳朵等待著煙花被點燃的孩子。
皓白的月光如同流水般傾瀉在了這片廣褒無垠的草地上,銀塵的長袍在月光下散發出了清冽而又迷人的氣息。
麒零有些恍惚了,他的嘴角也不由的勾起了甜甜的笑容。他看到銅鼎在銀塵雙手轉換靈力的間隙搖晃了起來,他突然意識到煉化靈器也需要消耗身體里的大量靈力,他有些擔心銀塵。
他從草地上站起身,將爵印處的靈力迅速的匯集到了自己的雙手中。
銀塵轉過頭凝視著他,他雖然聽不到聲音,但是他看到銀塵的目光有些潮濕和帶著溫暖。
麒零將手里的靈力用力的推向了那方銅鼎,銅鼎里被注入進了兩股靈力,一種在冰冷中攜帶著的深入骨髓的悲傷,另一種卻如同無畏無懼的燃燒的烈火。
兩種靈力相互沖撞卻又意外的保持著微妙的平衡。
在這漫天如銀河般的星辰下,赤色與冰藍色的光芒從靈器中綻放了出來,它們相互交錯著。
蒼雪之牙在不遠處的草地上坐起身,它和雪刺一起觀望著那方銅鼎在那兩人的操控下逐漸的停止了晃動。
從銅鼎中轟然擴散出了赤色的光波,如同急速編織起來的半圓形巨網從頭頂上方將它和雪刺,以及它們的主人全部都籠罩了起來。
它尾巴上的三根鋒利的冰凌在搖擺時打在了結界上,赤色的結界在流淌了片刻后便呈現出了透明的狀態隱匿在了空氣中。
銅鼎輕輕的的墜落在了銀塵的手掌里,麒零滿臉興奮的接住了煉化出來的赤風訣。
那件琥珀色的像小哨子一樣的靈器在他的手心中流光溢彩。
麒零似乎已經恢復了聽覺,他拿著靈器迅速的跑到銀塵的身邊。
赤風決被他小心翼翼的雙手遞到了銀塵的面前,他有些羞澀的對眼前人的說:
“銀塵,這件赤風訣可是我們共同煉化出來的靈器,等你看完后,你就把它送給我當做紀念好不好?”
煉化用的銅鼎已經被銀塵收回了爵印里,在麒零滿含期待的目光中,他的臉上露出了溫和了笑容,他背起雙手側過了身體。
麒零知道銀塵已經默許了,這是銀塵送給自己的第二件靈器,他把赤風決很小心的貼在自己的胸口處。
麒零閉起眼睛感受著火元素和水元素的混合起來的異常奇妙的感覺,即使是隔著層衣衫也仿佛能夠聆聽到從赤風決中傳來了像是兩顆心臟無規律的劇烈跳動的聲音。
從遠處的草叢里傳來了一陣唰唰的草葉被撥動的聲響。
麒零立即便聽出來那是許多雙長靴踩到草地上的聲音。在被銀塵從福澤鎮里帶出來之前,他無時無刻都在等待著聽候酒館里面那些客人的差遣,甚至沒有多余的時間打瞌睡。
在酒館里日日夜夜辛勞的耕耘中,雖然別的沒有學到,但是卻練就出來一身察言觀色和耳力超群的特殊本領。
麒零甚至很想拿此本領跟銀塵好好的炫耀一番,自己雖然在靈術上難以達到突破,但是也算有些小聰明之外的生存技巧。
銀塵看著麒零的側臉,在那張稚嫩的臉龐上不經意間勾起了沾沾自喜的微笑,他已經感應到了麒零的小心思,他輕輕嘆了口氣,無奈的搖了搖頭。
原本透明的結界開始流淌了起來,麒零看到有無數個綽約的人影像是魂魄般朝著自己和銀塵的方向緩慢的走過來。
他疑惑的注視銀塵說:
“銀塵,你說結界外的那些人也能看到我們嗎?”
銀塵的目光掃過那道結界,他平靜的對麒零說:
“赤風訣的阻隔作用只針對于靈術師,我能感應到他們身上沒有靈力,應該只是些清平鎮上的普通百姓。”
麒零想不明白清平鎮上的百姓為什么要千里迢迢的來到幽北森林,他心里有些猜測,只是在腦海里無法成形。
雪刺不知什么時候出現在了銀塵的腳下,它順著銀塵的長靴身姿靈巧的爬到了銀塵的右手掌心中。
麒零還在觀察著結界外面的人影,雪刺舞動著雙鉗似乎在對銀塵訴說著什么。
銀塵的表情從嚴肅變得凝重,巨大的不安感像是重錘敲擊著他的心,提醒著自己時間已經所剩無幾了。
銀塵將雪刺收回到了爵印里,他的身影在月光下逐漸的冰冷了起來。
蒼雪之牙從不遠處慢慢的踱步過來,它在麒零的身邊半坐下來,一雙冰藍色的眸子溫順的注視著麒零。
麒零摸了摸蒼雪之牙毛絨絨的腦袋,輕聲的對它說:
“蒼雪之牙,你怎么突然看起來無精打采的樣子?雪刺呢?它怎么沒在你的身邊?”
銀塵低頭注視著麒零說:
“靈獸在我們爵印外停留的時間越長,所消耗的靈力也就會越多,那些百姓見到蒼雪之牙難免會心中懼怕,不如你將它收回體內,在赤風訣的保護之下,樹林里的敵人暫時不會對我們發起進攻。”
麒零點了點頭,他站起身在原地認真的扎好馬步,蒼雪之牙幻化為白色光帶吸入進了麒零的爵印里。
麒零摸了摸自己的尾椎處,感到瞬間渾身神清氣爽了不少,他閉上眼睛呼吸著夜晚涼爽的空氣,又扭動著舒展了一下腰肢。
清冷的月光灑落在銀塵的周身,他修長挺拔的身姿背對著遠處無際的黑暗,他深深的注視著眼前的人,他的眼眸溫柔繾綣,似乎欲言又止。
赤色的結界在顯形后如流水般波動了起來,那些進入水幕狀結界的人似乎并沒有感覺到有什么異樣,源源不斷的人影露出了清晰的輪廓。
麒零看到許多身穿粗布衣衫的男女老少和孩童正穿過結界朝著小溪邊的方向走過來。
在他們的手里都挎著鼓鼓的包袱和竹編的籃子,有幾個孩童的手中托舉著精致的荷燈環繞在父母的周身奔跑打鬧。
那些紛紛而來的百姓,他們的雖然不是大富大貴,但是在他們的臉上都洋溢著平凡而又樸實的笑容。
麒零的目光有些濕潤,他想起了福澤鎮還未被蒼雪之牙毀滅時的樣子,如果自己不是零度王爵的身份,倘若在生命中未曾遇到過銀塵,那自己的命運會不會又是另一番光景。
或許會成為一個平凡人,在順應天命的年紀享受著兒孫繞膝的生活,也不會遇到帝都的那些珍貴的朋友,更不知何為守護與重生。
在他思索的過程中,那些百姓已經已經從他的眼前匆匆路過,一個被中年男子牽著手的小姑娘眨著好奇的大眼睛注視著麒零。
她扯了扯男子的袖角和他一起回到了麒零的面前,她身穿灰白色的粗布裙襖,很小聲的問麒零:
“大哥哥,你們也是來月落溪里放荷燈的嗎?”
麒零彎下腰摸了摸她的腦袋,他的笑容十分的溫暖,他對小女孩說:
“原來前面那條小溪的名字是叫做月落溪啊,我差點忘了今天是初七?!?
麒零感到有些惋惜,但是他仍然不愿意放棄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他接著對小女孩說:
“我可是很想和你們一起去的,但是我和銀塵來的匆忙,準備的不夠充分,我看到你的籃子里還有不少的荷燈,不如你就借給我們幾盞唄?!?
銀塵的頭上爆起了青筋,他看到那個小女孩開始低頭在籃子里翻找起來,而站在她身旁的那個中年男子面帶微笑的對他說:
“小女名叫榛兒,她生性頑皮,對陌生的人和事都充滿了好奇心,她年紀尚小,如果打擾到了你們,還請你們能夠體諒。”
銀塵點了點頭,當他看向麒零的時候,發現麒零已經興高采烈的接過了小女孩從籃子里拿給他的兩盞荷燈。他大咧咧的把荷燈抱在了懷里,親切的和小女孩聊起了清平鎮的各種閑人瑣事。
銀塵將目光收攏了回來,他有些疑惑的對那個中年男子說道:
“據我所知,在清平鎮的近郊也有許多類似的河流湖泊,如果只是為了放荷燈許愿,你們大可不必不辭辛苦的趕來幽北森林這種偏遠苦寒的極地之境?!?
聽到銀塵的話,那個中年男子的目光閃爍了起來,他低頭注視著小女孩嘆了口氣,他面色沉重的對銀塵說道:
“你們兩個是外鄉人,不知道清平鎮上發生了什么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近日以來,鳳鳴王上久病不愈,四皇子幼年輔政,風源邊境戰亂不斷,為了能抵御望風谷的敵軍,四皇子正在風源的各個鄉鎮里征集大量能力超凡的靈術師?!?
他的眉梢蹙了起來,表情十分的糾結,他繼續說道:
“但是奇怪的事發生了,鎮子里所有被征召的靈術師全都杳無音信,這其中也不乏有我們身邊的親人,現在不僅是帝都,整個清平鎮都動蕩不安。今日正值初七,我們特意來到這條傳說中有神靈庇佑的月落溪為他們祈求平安?!?
銀塵的面色凝重了起來,那個中年男子見他沒再問什么便牽著小女孩的手繼續朝著人群的方向走去。
小女孩回過頭來朝著麒零搖晃著手里的荷燈:
“大哥哥,月落溪里可是水神姐姐的保佑,只要真心祈求,我們的愿望就一定能夠應驗的?!?
麒零也對她兩手搖晃著荷燈,頑皮的做起了鬼臉,他抱著荷燈來到銀塵的身邊,他看到銀塵的目光望向那條月落溪。
他的臉上露出了溫暖的微笑,他迅速的拿起銀塵的手掌,將其中那盞冰紫色的荷燈強行塞入到銀塵的手中,等銀塵反應過來時,他已經風風火火的奔向了人群中。
銀塵無奈的吸了口氣,那盞用民間廉價的硬紙板精心折好的荷燈靜靜地安放在他的手掌中,他低頭凝視著那盞荷燈沉默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