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道二年三月,公元1033年。汴京城宮中大內,坤寧殿。
無數的太監宮女遠遠的圍繞著一個塌床鋪上的老婦人,那老婦人眼眉低垂、白發蒼蒼、面無氣色,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微微張口道:“皇……兒……”
趙禎就坐在床榻之旁,握著老婦人的手低聲回應:“兒在?!?
老婦人似乎想說些什么,可惜的是她重病纏身,剛才那聲皇兒已經耗費了她所有的氣力,嘴巴微張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老婦人只能拉住自己的衣服來示意趙禎,可趙禎卻不明白老婦人的意思,只能問道:“大娘娘?”
見趙禎不明所以,老婦人又緩慢地拉了拉自己的衣角,只是這拉衣角的動作似乎花光了所有的力氣,老婦人的手臂無力的在半空垂擺,胸中之氣消散與無形之處。
劉娥,崩。
“大娘娘!”
隨著趙禎的一聲痛哭,整個大內宮中響徹一片嚎哭之聲。
且不論劉娥的生平如何,皇太后崩逝于國于民皆是大喪。哪怕趙禎此時此刻心中思緒紛亂不堪,他都要忍住,要在皇儀殿的群臣面前擺出一副悲痛欲絕的樣子,這樣才符合國治人倫。
所以,趙禎哭著問眾大臣:“太后臨終前數度牽扯身上衣服,是何意?”
呂夷簡、夏竦、王隨、晏殊等大臣不知何意,你看我來我看你,皆是面面相覷。
趙禎仰天長嘆:“難道就沒人明白太后的意思嗎?要讓太后抱憾而終嗎?”
這時候,參知政事薛奎開口說道:“官家,太后應該是先帝于地下見她身穿天子之服?!?
趙禎這才醒悟過來,原來平日里劉娥就以龍袍當作便服來穿,多年來所有人都已經見怪不怪了。劉娥自己卻不愿死后龍袍去見真宗,估計是怕在九泉之下無顏面對。
趙禎一時間有些感慨,沒想到高高在上的皇太后在最后關頭竟然想的是這個。
“……那就依大娘娘的意思。”趙禎下令道:“替太后換上后袍?!?
趙禎喊了劉娥十二年的大娘娘,唯獨剛才那一聲大娘娘應該是喊的最真切的。
“太后遺詔……”一聲尖脆的嗓音,一個宮中的太監,一卷明黃色的卷軸。
看著太監大聲讀出遺詔上的內容,趙禎卻一點都不擔心,他知道他贏了。果不其然,讀詔的太監突然頓了一下,隨即有接著讀了下去,只是中間卻少了一段文字。
呂夷簡接過遺詔后翻閱了一遍,雖然他心有疑惑卻還是跪下接旨。
……
應元崇德仁壽慈圣皇太后劉娥,于公元1033年三月,崩逝,謚號章獻明肅皇后。
隨后便宣告天下:太后崩,素服五日,禁樂三月,遏密八音。
意思很簡單,翻譯成白話就是:皇太后死了,全天下的人都必須為皇太后麻戴孝五日。并且三個月內不允許有什么娛樂活動,看戲聽曲是絕對不可以的,就連上酒樓吃飯也不能鋪張。酒樓、青樓、樂坊等等地方要掛上白素子、白綢緞。
至于遏密八音嘛……‘八音’指的是由金、石、絲、竹、匏、土、革、木,這八種東西做的樂器都不能演奏。
基本上一切娛樂活動都要停止,要是當地的官府嚴格起來,所有帶響的動靜都不能有,就連小販上街吆喝也被禁止。
要說古代的喪葬重形式,單單從皇帝一家的排場就可以看出一二來。這素服五日還是趙禎怕耽誤朝廷運轉,特意減少了時間。要知道素服五日的時候,皇帝是不允許上朝的,趙禎這才初掌權柄,你讓他不上朝?做夢去吧。
至于這件大事對于何墨這個小人物有沒有影響?顯而易見,何墨的電影也被算在八音之內。所以接下來的三個月,何墨要坐吃山空,好在有趙禎支援的一千五百貫,否則的話,建立影院這個任務就會徹底失敗。
不用去放電影了,何墨就天天在鄭王府盯著影院的進度,就這么熬過了一個月。
“快,動作利索點,干完了活晚上東家請吃肉。”
工地上的監工大聲地喊著,聽見晚上有肉吃,干活的工匠們也多用了幾把力氣。
何墨深知想要馬兒跑得快就得給馬兒吃草的道理,所以在好幾次加班加點熬夜開工之后,何墨提出請所有工匠吃一頓的想法。
白虎橋的家中肯定沒那么大的地方,何墨索性就直接在鄭王府開火做飯,反正工匠們也不嫌棄。再說了現在的鄭王府早就變了一番模樣,那些破敗的房屋被拆光,假山假水也被填埋,整棟影院的外框架子跟地基都已經完工了。
何墨在鄭王府內支了兩口大鍋,提前一天就讓屠夫殺好一整頭豬,今天一早就送到了鄭王府。要說這汴京人都不怎么愛吃豬肉,那也是針對中上層人士而言。尋常百姓家中想吃肉了,大多也是買些上好的豬瘦肉、豬里脊回家煮了吃,至于豬其他的部分基本不怎么吃,更別說內臟之類的東西,是直接當垃圾扔的。
何墨這么小氣的人能暴殄天物嗎?兩口大鍋煮著白花花的豬肉,一口小鍋煮的則是豬下水。
雖然宋朝的豬膻味重點,但何墨本來就沒打算煮清淡口的啊。不就是多下點料么,這點錢何墨還是不缺的。
“八角、茴香、茱萸、大葉…………”
何墨一個個的把佐料放下去,還特意找肉店買了自制的醬汁,一時間飄香四溢。
大嘴跟東子也被何墨請來幫忙,何墨跟洪九兩個人實在忙不過來。大嘴常常想吃何墨做的烤豬腿,今天總算能如愿了。兩個熊孩子也沒閑著,跟在洪九后面忙前忙后。
“嗯?好香,煮的是什么東西?”
在鄭王府外有人尋著香味就走了進來,看見何墨在煮肉就上前問道:“這位小哥,不知道這鍋子里煮的是什么?”
“豬肉?!?
聽見‘豬肉’二字,那人頓時發笑:“哈哈哈,小哥你莫要誆我。這豬肉我又不是沒吃過,膻的很哪會有這等香味?!?
那人說話的時候還咽了一下口水,想來是被鍋子里的豬肉饞到了。
何墨側過腦袋看了一眼那人,是個三十多歲的漢子,一身淡灰色的利落長衫,腰帶跟手腕都用布條扎得緊緊的,腰中還掛一柄著佩劍。
“你要不信,等會出鍋了一起嘗嘗唄?!?
“既然小哥相邀,那在下就不推辭了?!?
劍客說完話便一屁股坐在地上,絲毫不在乎臟不臟。何墨就更加不在乎了,反正多一個人也就多一雙碗筷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