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我了，說回你的事。”我收回目光，帶著無事一身輕的爽快笑了笑：“就像你說的，一碼歸一碼，今天替你去跟魏思明見面這個事，辦得雖有點差強人意，卻也要承認，這是最好的結果。”

“何以見得？”

說我時，臉上神采奕奕眸中顧盼生輝的加菲貓一回到自己的事情上，立馬慫了。神情暗淡，目光躲閃，底氣不足。

果然，比起珠寶首飾，三十五歲的女人更渴望擁有刺猬的鎧甲，不被任何人拿到短處。

我帶著體諒的心情，琢磨后面的話到底要不要繼續。桌上五個被喝空的奶茶杯，像各自孤獨又各自彷徨的暗影，將加菲貓藏不住的心事折射在這方小桌上，十分扎眼的讓我做不到熟視無睹。

“你不敢見面，他又同意再約，這難道還不足以說明你們兩個人都存著想合不想離的心思？”

我輕輕道。

加菲貓一聽，眉角眼梢頓如凝霜結冰般，漸有寒氣滲漏：“……或許吧。”簡單三個字說得既無奈還惆悵。

這種復雜的情緒，讓人隱隱覺得事情遠沒有表面看到的那么簡單。可我們已經過了仗著友情這個借口，就枉顧隱私的重要性直接沖友人刨根問底的年紀。這跟我永遠不會主動開口告訴加菲貓或是蕓豆，蚊子在BJ過得有多狼狽是一樣的道理。

三十五歲的女人，再也不可能回到二十五歲，再也不會天真的以為口無遮攔是年輕獨有的資本與底氣。

我嘆了口氣，就著暖陽般柔和的燈光稀稀拉拉又說了些不痛不癢的話，眼見彼此情緒都得到了最大的緩解與釋放，才讓服務員過來買了單。

奶茶店的門，并非俗同大眾的玻璃制品，選用了質地優雅的灰白色原木門，門頁上被很有心機的畫滿了搖曳中的風信子。手一推，門角的鈴鐺立刻揚起活潑俏皮的嬉鬧聲，抬眼一看，門外已不是進店時的景色，城市的夜幕早在我和加菲貓的絮絮叨叨中悄然降臨了。

我站在門廊的一角，突生一份好奇，忍不住對來往的行人挑挑揀揀，加菲貓將臉貼在我右臂上，蹙眉不解：“你家老公在那邊？”

“沒心思找他。”我懶洋洋道，加菲貓的眉蹙得更深沉了：“那找什么？”

“找年輕。”拖著幽長的語調，我抬起手摟住加菲貓略顯厚實的肩膀，傷感不脛而走：“你看，這個時間還在外面溜達，不是年輕姑娘就是漂亮姑娘，幾乎很難尋到像我們這個歲數的普通女人。你說，這是不是代表，我們這個年齡段的女人此刻都蓬頭垢面的呆在家里相夫教子？”

“人發現自己長大或是老了，真的只需一個瞬間。雖然我不愿意承認，但三十五歲好像真不年輕了。貓貓，我們果然是老了，而不是長大了。”我繼續用低沉的呢喃淺說著容顏易老的揪心：“或許，是時候考慮生兒育女了。”

聰明如加菲貓，又怎會聽不出我話中的弦外知音？

只見她往人群中瞥了一眼：“不想老去的人，才會騙自己只是長大。我三十歲以后，就記住了什么是老什么是長大。你不用勸我。”

跟聰明人講話雖不費力，卻勞心。

“我勸你了嗎？我只不過是感傷罷了。”我訕訕一笑，自圓其說道：“本姑娘雖非傾國傾城的美人，可到底也是個女人，女人窮其一生最不敢坦然面對的不就一個“老”字嗎？我傷感傷感，也錯了？”

“沒錯。”加菲貓從我臂彎里掙脫了出去，眼神格外堅定：“我有幾個要緊電話必須現在回，先走一步。”

“我又不會偷聽，干嘛先走？”

“難道，你真不打算帶你老公去買點日用品或是換洗衣物什么的？我好像至今還沒看到他的行李。別跟我說，可以用魏思明的。你老公不嫌棄，我還嫌拿不出手。”

逃避的方法有很多種，像這樣直截了當的，我若再不識趣點，那就太沒眼力見了。

什么話都多余的情況下，揮手送別是最體面的方式。

“姜北笙，”送走加菲貓后，我神情疲倦的拍了拍街角那個形單影只的背影：“走了。”語氣蒼涼。

姜北笙轉身轉得異乎尋常的快：“以后能不能不要連名帶姓的叫我？”我記得他離開時，心情還是很不錯的，怎么一杯檸檬水的時間，就原形畢露了？

“你，對我是有什么不滿嗎？”

“不是。”

“那就奇怪了。”我轉身往中心百貨的方向走去，姜北笙跟了上來，額前陰云略有消散：“有什么好奇怪的？”悶悶問道。

“奇怪你為什么沒事也要找我的茬。”同加菲貓說完那席話，我有種大傷元氣的萎靡，眼下再也提不上半分力氣與姜北笙較真，只好懨懨道：“連名帶姓，不是我們一直稱呼彼此的方式嗎？”

他抿著唇，略有所思。

半晌后，才道：“我們畢竟是成年人，如果做不到有錯就改，那跟幼稚園的小孩子有什么分別？所以，從今天開始，我會提醒自己注意，不管人前還是人后都不再叫你‘伍小柒’。對我的稱呼，希望你也能很好的約束自己。”不知是夜燈被晚風吹得有點縹緲，姜北笙的眼神有點閃爍：“至于以前，你叫過我多少次，我又叫了你多少回，反正也算不清了，倒不如一筆勾銷，彰顯彼此大度。”

我腦子有點懵，一時沒轉過來：“勾銷是個好事，但你不叫我‘伍小柒’，那你打算叫我什么？”

“……小柒。”

腦子轟的一聲：“那，我叫你什么？”

“……北笙。”

人這一輩子，總喜歡被拆開了，分出一個上輩子和下輩子。作為女人，不管是哪個半輩子，只要是在不合適的時間，遇見過一次生如夏花之絢爛般美好結果卻慘淡的愛情，余生就成了殘生，殘生里遇到的感情，談愛是一種奢侈，能談的，只有為延續生活狗尾續貂式的情。

所以，即算此刻是我多了心，才會認定姜北笙這個提議透著不清不楚的曖昧，也改變不了被我定論成一個男人的別有用心。

對付男人，我或許沒辦法一味的鐵石心腸，可若是對付一個別有用心的男人，我自信不會傻到放任自己心慈手軟，被他牽著鼻子走。

眉睫一動，口氣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夫妻間連名帶姓的稱呼彼此，確實顯得生分和野蠻，但也不能為了討好別人，就將自己惡心到吧？”

“聽你這口氣，好像是想到了既能討好別人又不惡心自己的叫法？”

姜北笙剛平緩的心緒似又亂了般，只見他額角青筋跟賭氣暴走的小屁孩一樣，不太受控制的抖動著。

我郁悶的膽怯了一下：“我的綽號是狐貍，至于你，我覺得叫老姜就挺好。”

“不行。”姜北笙脖子一硬，青筋繼續在額角作妖：“沒道理你是動物我是植物，以后，不明擺著要受你欺負？”

這就是典型的雞蛋里挑骨頭。

“你到底在別扭什么？”我猛地站住，雙手握拳，攔在姜北笙面前：“是因為我沒戴戒指嗎？”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