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宇寧……”
嘭……
“你他媽是不是瘋了?橫沖直撞也要看看是什么地方吧?當馬路是你家呀?”
我跌坐在地上,嘴里止不住的哎呦哎呦,幾步路遠的地方,一個身材精壯的男人,大罵著從人仰馬翻的自行車上快速爬起來。
“對不起。”
我齜著牙囁囁道,眼睛因為膝蓋與地面的摩擦,已經痛到瞇成一縫,但這絲毫不妨礙我將這個男人原生態的臉看清楚:一張不折不扣的兇神惡煞臉。配上此刻因罵罵咧咧而四處暴走的悍戾,實事求是的說,這是一個神態比《夢溪續筆談》里的鐘馗還要更像鬼的人。
我謹小慎微的歉意,始終被他惡劣的咒罵聲覆蓋得一絲不漏。干脆閉上嘴,坐在地上專心揉我兩只受到創傷的膝蓋。他繼續罵著,中途也不忘將四肢活動了一下,從他流暢的動作可以看出,這只惡鬼,并無大礙。
他的心情似乎因此出現了好轉,罵聲眼見小了許多。
我以為這場災難即將落幕,忍痛從地上站起來,抱著僥幸的心理,開始在圍觀的男男女女中尋找趙宇寧和那個年輕女人的身影。
“你想死是吧?想死就看準點,找四個輪子的撞,老子這車撞不死你。”
我的沉默與妥協,沒有得到應有的尊重,只是在助長他的囂張氣焰。這令我憤怒。可誰叫我不遵守交通法則橫穿馬路在先呢?
除了活該,還能說什么?
在周遭一雙比一雙更冷漠的眼睛的注視下,我苦澀的笑著:“對不起。”不停的道歉。
他哼了一聲,彎腰提起地上的自行車。剛立起車身,那只被撞歪的前輪立刻幻化成一根骨刺,扎得這個男人再次炸毛。
“這讓我怎么騎?哎,你他媽別走,”被惡鬼纏身,果然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我老實的停住腳步,他臉上的橫肉一驚一乍:“撞壞了我的車子,不陪錢就想溜?沒門。”
窮兇極惡的癲瘋之狀,將我逼到啞口無言。
“她雖然撞壞了你的車子,但你的車子貌似也撞傷了她的膝蓋,你跟她索要修車費,她是不是也應該跟你討拿一下醫藥費?”
正在這個時候,看瓜群眾里走出一個人。
“跟我要錢?憑什么?”
習慣作威作福的男人,怎么可能容忍半路殺出一個打壓他氣勢的程咬金,況且,還是個女程咬金。
“你他媽是誰呀?你看到事情經過了嗎?”
“沒看到,”我吃驚的望著眼前這個女人,她氣定神閑,毫無畏懼:“不過,聽了你的囔囔,事情的經過我也大概弄清楚了。這位女士橫穿馬路肯定是不對的,但是先生,中國的交通處罰條例,除了堅守法理之外,還要酌情考慮人與車的問題。你們這個事,真鬧到交警手里,她的醫療費你絕對逃不掉。還不如,各退一步,算了。畢竟,你只是吃了車子被損壞的虧,她就不一樣了,她吃的是皮肉苦。孰輕孰重,難道還不夠一目了然?”
人為什么復雜,因為人擁有著許多的面孔,你以為你很了解的那個人,也許你并不了解,又或許,你了解的僅僅只是她所有面孔中的一個。
譬如,我就沒想到,我會被一個陌生的她所救。
坐在重新開張的CC冷飲店里,我神思遠游。
三十分鐘前,那個不畏強勢替我擊退惡鬼的Alan,此刻,正系著白色圍兜,專心致志的給我制作冰紅茶。
想她有今天這樣的魄力,實在不應該存那樣的卑微。
正困惑中,電話突然通了,張盛的聲音像一面鑼,哐當一聲,把我敲醒了。
“有事嗎?”張盛問得很隨心。
我卻不敢隨意,集中精神,將遭遇簡要匯報了一遍。短暫的沉默后,張盛開口了,蕭規曹隨的古板以及不近人情的刻薄,張口就來。
“伍小柒,我只想知道,下午的會誰去參加?”
“盛姐,我這真的是突發狀況。”
“你是第一天上班嗎?這么簡單的道理還要我重新教嗎?”張盛的涼薄,給火熱的五月,小小降了一把溫:“伍小柒,想讓我體諒你的突發狀況,你至少要有辦法先讓領導體諒我。這個電話,我當沒接過,你記住一件事,現在離會議開始還有一個小時,統計部不能缺席,也不能遲到,你看著辦。”
啪嗒一聲,電話被強行中斷了。
缺乏人情味的工作,不是你為難我,就是我為難他,似乎只有彼此為難,工作才能正常運轉。
我清楚張盛的性格,趕緊又撥了個電話。
幾分鐘后,姜北笙從家里氣喘吁吁的趕了過來。
“你膝蓋沒事吧?去醫院看過了嗎?醫生怎么說?”一進門,就是一連串的問好。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我拿起挎包,伸出一只手去:“你車子停哪了?趕緊扶我一把,我急著去個地方。”
“傷了,就應該先療傷。”姜北笙很給面子的扶起我:“身體比任何事都重要。”嘴上不停的說著。
我恍惚了一下,溫柔的嘮叨,濕潤的眼睛,寵溺的口吻……又清醒了一下,如果我的丈夫北笙改行去當演員,一定可以打敗全世界的男人,勇奪奧斯卡最佳男主角獎。
我嘆氣嘆到他耳邊,小聲解釋道:“Alan不是我朋友,你不用特意在她面前跟我裝恩愛。”
姜北笙一震,眼中的濕潤就像被烈日蒸發掉的海岸線,能夠留下的只有少少一點印跡。這點印跡,落到我眼里,卻酷似一米不慎跌落夾縫里的陽光。
我大概是魔幻了,竟然覺得這樣的他有點……小可憐。
“你早說吖,”震驚之余,他同樣小聲的在我耳邊承認道:“我就不用演得這么辛苦了。”
我就知道是這樣。
可人的感情,從來不是一個乖巧的好孩子,它更像一個徹頭徹尾的無賴。管你知道還是不知道,都要唆使難受與失落這兩個倒霉催的家伙,在你心里橫沖直撞,讓你百般難受。
似乎,讓人悲傷,才是它所要去往的目的地。
我吸了口氣,生怕被姜北笙看穿,便以極快的速度將頭撇去Alan的方向。
她正用疑惑的表情注視著我們,確切的說,是注視著姜北笙。我打了個激靈,意識到自己忘了一件要緊事:“Alan,這是我丈夫。”趕緊指了指姜北笙倉促的介紹道。
Alan的疑惑轉為淡淡一笑,口氣卻不像是想要接受的口氣:“你好,我叫Alan,這間店的老板。”異常的冷漠。
姜北笙閃過一絲猶豫:“謝謝你今天出手幫助我家小柒。”就像斗氣一樣,話里充斥著不相上下的冷漠。
“上次我遇到困難,是小柒幫的我。所以,真不用跟我說謝。”
呃,她竟然主動提起這件事,我內心一片堂皇:該說她內心強大還是不知羞恥?
半是糊涂半是不想摻和:“Alan,冰紅茶還是留到下次再喝吧。我現在急著去參加一個會。”
Alan半垂著眼簾,嘴角笑意突起:“我們這行最忌諱隔夜茶,要是不忙,開完會后,記得來把它喝掉。”
呃,這話聽著,怎么像是她在隱晦的約我見面?
又或者,真如蚊子蕓豆所說,我得了個疑心太重的病?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