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來巷子云吞店吃面,除了面好湯好老板好外,最重要的是下面和上面的速度快到不用多等。根據以往的經驗,正常情況下,不用五分鐘,就能吃上一口熱氣騰騰的牛肉面。
但今天真的很反常。
我低頭看了看表,不知不覺,都跟林醫生閑聊了十多分鐘,可我的面還沒上桌。
真奇怪,我滿屋子打量,捎上我和林醫生這桌,店里也就兩桌客人,與高峰時期十桌客滿的情況相比,太小菜一碟了。
“磊磊,阿姨問你,爸爸今天心情如何?”我伸出一根手指在熊孩子圓滾滾的鼻尖上,輕輕點了一下。
熊孩子兩只胖乎乎的手,捧著腦袋使勁想了好半天,才很認真的告訴我:“不知道。”
“大概是家里突然來了客人,”林醫生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樂呵呵的笑道:“急急忙忙跑回去招呼,一招呼,就把店里客人給忘了。”
哈?!這像話嗎?
“呃,”林醫生笑瞇瞇的眼睛,努力撐起一條縫,似乎想表露出一絲嚴謹,可惜,他那張臉與嚴謹天生的八字不合,最后還是笑瞇瞇的:“這不是幽默,我有過這樣的經歷。”
沒想到你是這樣的林醫生。
“好吧,就算老板忘了,”我呵呵一笑:“老板娘……呃,老板娘怎么……”我扭過頭去,才發現身后前臺,早已空無一人。
“大概十五分鐘前,有個年輕人從樓上下來,老板娘一見他,就拉著他去了后廚。”林醫生慢條斯理的說道:“那個年輕人大概……”
“是哥哥。”
磊磊皺起小眉頭,一臉不高興的嘟起嘴說道。
“哥哥回來了?”我有點明白了:“什么時候回來的?”再問道。
“吃完午飯回來的。”
呃,我眉一擰,看來今天這碗面,是真等不到了。
“林醫生,我們去吃豬油拌粉吧。”我站起來,在熊孩子腦袋上輕輕拍了拍:“磊磊,明天見。”
小家伙很懂事的吐了口氣:“好吧,明天見。”
如果是個正常人,碰到這種情況,多少都應該會好奇的想要問上一兩句。但我好像忘了,林醫生從來沒有想要證明,他是個正常人。
從云吞店出來,我眼明手快的攔下一輛的士,他遲疑了一下,我只好先上車,很快,他也上了車。
“你剛剛上車的時候遲疑了一下,是不是想問,為什么我一聽‘哥哥回來了’,就不吃了?”
快到粉店時,我終于憋不住主動將話問出了口。
林醫生側著頭,淡淡一笑:“不是。”見我一臉深疑又不信,這個溫潤如玉的男人,笑得愈發深邃起來:“我當時其實是想問,需不需要我開車過來?”
啥?!
“你,你車子……停哪了?”
“云吞店門口。”
這個男人確定不是來搞笑的嗎?
我頭痛的閉了閉眼:“原來是這樣。”無話找話的敷衍道。不想,他竟認真的問答一句:“就是這樣。”堵得我再也沒有無話找話的閑情。
剩下不到五分鐘車程里,我們別無選擇的沉默以對。
“林醫生來了,”老板娘見到我們,招呼打得比我獨自前來時,熱情許多:“今天有點晚,路上堵的吧?”邊說,邊帶著我們往無人的位子走去:“不過晚有晚的好處,不用跟人拼桌。”
“如果能跟有趣的人拼桌,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我走在中間,林醫生走在最后,店里的客人雖然已經走到不用拼桌,但零零散散仍有六桌客人,吃吃喝喝,說說笑笑,鬧得很。林醫生說話,總是力道不足,溫柔有余,他這句話,老板娘沒有聽到,我一點都不奇怪。
“這個位子不錯,你們就坐這吧。”
老板娘完全是一副以為林醫生沒有回答她問題的表情,指揮我們坐下。
“如果能跟有趣的人拼桌,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我不但不會介意,反而很高興。”
剛一坐下,林醫生竟也跟正常人一樣,很會看眼色的將話又重復了一遍。
老板娘一聽,略有挫敗感的臉,再度笑成一朵花,給我們推薦了不少宵夜時才會準備的拿手菜。
我向來沒有吃宵夜的習慣,且人家這份熱情本就與我無關,聽到林醫生每點一樣就停住征詢我意見時,我一應都是含糊的笑笑不說話。
“林醫生,莫非你跟我一樣,也是個重度手殘患者,不知道做飯,所以,不敢得罪老板娘,才把話又說了一遍?”
等老板娘離開后,我忍不住打趣他。
“我是怕你沒聽見,”林醫生笑得有點像是在開我玩笑:“因為,我只跟你拼過桌。”
又來了,又來假裝撩我來了。
我像個傻子樣的笑著,既然無法改變一個男人喜歡假撩妹的習慣,那就轉移話題吧。
“林醫生,你知道嗎?很多時候,我真的很羨慕你。”
“比如?”
成功被我帶偏的林醫生含蓄問道。
“比如,碰上云吞店那種事,可以一點都不好奇,好像你對什么事都不過分計較,也不會較真,更不會因為某個人或某件事生氣。我要是有你這樣的魄力,我想,我的煩惱就不會比快樂多。”
“呃,”林醫生似乎是認真考慮了一下:“云吞店發生什么事了?”
哈?!
我兩眼望了望鄰桌的殘羹冷炙,心里暗道:大哥,你現在問不叫亡羊補牢,叫很尷尬。但人際交往中,這種夾在熟與不是很熟之間的朋友關系,最容不得一絲馬虎。我只好硬著頭皮,配合著讓他的好奇心得到了起碼的滿足。
“磊磊哥哥從小到大都是一個品學兼優的孩子,目前就讀于外省一家重本院校。我也是在今天早上吃面的時候,偶然聽到老板娘跟老板說,那孩子要退學。老板沒心思做生意,也在情理當中。”
“呃,”林醫生似乎又認真考慮了一下:“你發生什么事了?”
“林醫生,聊天不是這樣聊的。”
我喝了一口皮蛋瘦肉粥,煩惱的事雖然很多,此刻也是真的很想找人傾訴,然身為一個工齡超過十年的職場人,早已明白,工作中的煩惱與委屈,再窩火再難憋,都不適合逮到誰就跟誰倒苦水。
倒不是怕被人笑話自己像個祥林嫂,僅僅只是江湖險惡,怕禍從口出。
“對不起,我不是一個會聊天的人。”林醫生抱歉的笑道:“也沒有要打聽你隱私的意思,就是隨口一問。”
“我沒往那邊想。”氣氛一下子又尷尬起來,我放下勺子,心虛的解釋道:“我的意思是,你一點都不好奇磊磊哥哥為什么要退學?正常的聊天模式,難道不應該是接著這個話題繼續往下聊?”
“呃,”林醫生這回考慮得比前兩次都要認真:“磊磊哥哥為什么要退學?”
這天沒法聊了。
我深吸一口氣,強顏歡笑的從座位上站起來:“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間,回來再聊。”
等到我回來時,卻意外撞見氣喘吁吁的陳一分從外面跑了進來,我嘴角猛地一抖,迎上去指著他,詫異道:“陳一分,你的臉怎么啦?”
“咳,”陳一分氣喘吁吁立秒變作難為情,右手飛快的將右臉擋住:“貓抓的。”小聲說道。
我愣了一愣,很快就不厚道的笑了起來。
這話騙別人或許可以,但騙我,呵呵,真以為本姑娘當年撕莫佳的臉,是白撕的?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