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天起,江小晨就跟以前不一樣了。
章樂樂雖然具體的說不上來,但是江小晨渾身上下散發(fā)的氣質(zhì)就像是變了一個人。
日升日落,時間就這么默默地過去了。
精神病院里沒有人再提起那個穿著自己最愛的衣服,死在浴缸里的女生,好像什么都不曾發(fā)生過。每個人都看起來那么平靜,從護士到病人。
雖然江小晨只有偶爾,才會拿出那枚沾染了血跡的發(fā)卡,輕輕地摩挲著,沒有表情,沒有啜泣,沒有捶胸頓足,也沒有歇斯底里。
可是,就讓章樂樂感受到了她那滿滿的,翻涌著的悲傷。這時的章樂樂早已忘了爆米花,只覺得臉上濕乎乎的,不知道什么時候,淚水悄悄地涌出來了。她偷偷擦了擦,順便瞥了一眼自己男朋友,他的眼睛里,好像也有什么亮晶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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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舟心里有些暗暗著急,最近江小晨明顯不在狀態(tài),晚上的筆談也經(jīng)常驢唇不對馬嘴。而他在這的調(diào)查幾乎全都依賴江小晨這個“老病友”的幫忙,江小晨這一不在狀態(tài),他的進展速度也就比蝸牛爬好一點。
周舟知道她還沒能過了圓圓的坎,時不時就會看到她掏出那枚血色發(fā)卡,若有所思。桃子最近也是恍恍惚惚的。那次之后,桃子和江小晨已經(jīng)不說話,也不對視了。不過她也沒太多機會——桃子據(jù)說最近病情惡化得厲害,經(jīng)常被護士抓去“治療”,一周都難得看到她出來放風幾次。
這天放風時間,周舟又照例想要開解江小晨:
“你看啊,本來邊緣型人格呢,受了刺激,就很容易有輕生的念頭,未必是因為桃子呢?”
“這,也完全有可能是你們過于自責了啊。圓圓的事情,搞不好跟你們都沒有任何關(guān)系呢?”
江小晨無動于衷,還是繼續(xù)拔著腳下的開始枯黃的草葉。
“人各有命,你也不能因為一個朋友不在了就放棄自己的人生啊。你看我,我的朋友不是一樣死在了這里嗎?”周舟鍥而不舍。
“你怎么知道就一定是桃子,而不可能是圓圓在跑出去之后碰到了什么別的人啊……”
沒想到江小晨突然硬邦邦地打斷周舟,那眼神冷得能凍死雪山牦牛:
“你真的想知道?不論后果如何?”
周舟一窒,趕緊連連后退,頭搖得像撥浪鼓。不管江小晨有沒有證據(jù),就憑她這個眼神,他一點也不想知道。
終于有一天晚上,江小晨似乎是無法忍受周舟日復一日地“騷擾”了,終于松口答應(yīng)會在近期安排時機,告訴他所有他想知道的。但是,有一個奇怪的附加條件:他必須全程服從她的安排,而且看完真相,必須馬上離開精神病院。
周舟簡直太開心了,感覺一直背著的大包袱馬上就要卸下了:
自己追查了這么久的朋友的的死因,這個奇怪的精神病院的秘密,過幾天就能揭曉答案了!他忍不住開始想象,等自己找到兇手,帶上證據(jù),甩到那些噴他無理取鬧的警察們臉上云云,甚至完全忘了思考,這件事聽起來有多不合理。
行動的這天晚上,天氣非常好。滿月,無云。
江小晨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整個三樓走廊上,一片死寂,連平日幾個愛撓墻的病人也沒了聲息,只能聽到走廊上淺淺的腳步聲。只聽的咔的一聲,周舟病房的門被江小晨打開了。
江小晨端著一盞小蠟燭燈,示意周舟跟著她。明亮的月光透過窗戶,灑在了走廊上,都不需要照明,周舟也能很輕易地行動。輕輕地跟著江小晨上樓,四樓的走廊也是安靜得滲人,像是所有活著的都睡著了。
四樓盡頭,護士長的辦公室前,江小晨熟練地用發(fā)卡打開門上的老式掛鎖,推門而入。老式木門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嚇得周舟縮著脖子往四周看了一圈。還好沒人發(fā)現(xiàn),于是輕輕地把門帶上。
江小晨這一手流利地開鎖技能,讓周舟對她簡直刮目相看,調(diào)皮地對她挑了個大拇指,心里對江小晨佩服極了,要不是……他甚至忘了江小晨也是重度抑郁患者。房間里也有月光灑進來,還挺亮的。
今晚的江小晨,動作似乎有些疲倦,就像剛跑完三千米。完全不像平時一到晚上就智商狂飆,夜不能寐的狀態(tài)。待周舟關(guān)上門,江小晨也不說話,也不開燈,卻熟悉得像是回到了自己家一樣,繞過有些凌亂的家具,走到護士長那個靠墻的大書柜前面。
只見她端著小蠟燭燈,面對書架,用腳示意周舟書架最下面那層下邊的裝飾花邊,還用手比劃了一下“過來”。
周舟伸手,向里推,不動。向外拉,打開了!書柜下面雕花木邊是嵌在里面的,很輕松地就被他拔了出來。
書柜下面居然有一個暗格!?
周舟這才反應(yīng)過來,江小晨剛才的那個手勢,其實是叫自己往外拉。江小晨把小蠟燭燈輕輕放在地上,示意周舟往里看:
里面是把長長的西瓜刀,木制的手柄。
刀面反射著小蠟燭燈搖搖晃晃的光,忽明忽暗的。
周舟感覺有些熟悉,又借著燭光仔細地看了看,臉色刷的白了:
這是、這是……圓圓用那把!那把在他噩夢里一遍遍出現(xiàn)的,跟圓圓的尸體,和滿屋子的血一起出現(xiàn)的,那把刀!
曾幾何時,周舟一直認為自己是個內(nèi)心十分堅強的人,可以直面任何可怕的情境,是個絕佳的記者人才。
可自從圓圓的事情以后,幾乎每晚,都會有那天的片段,重復的,頑固的出現(xiàn)在周舟的夢里。每每醒來,病服背后都是濕了一大片。
強忍著不讓自己滑入那段可怕的回憶,周舟咽了咽口水。他突然明白,圓圓用來自殺的刀是從哪來的。周舟不知怎么,突然回想起了江小晨那天冷冰冰地問他的那句:
“你真的想知道?不論后果如何?”
難道……周舟覺得頭皮有點發(fā)緊。
站著的江小晨沒發(fā)現(xiàn)他的異樣,只當他看完了,于是讓他把書柜雕花木邊還原,端起了地上的小蠟燭燈。
周舟松了一口氣,以為終于結(jié)束了,可以離開這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了。一會就要按約定送自己離開這里了。
沒想到,江小晨似乎完全沒有打算離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