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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金蘭之契

收拾一番心情,于墨沖著葉青楊一笑,語氣里帶了幾分淺淡的感喟:“所以,玄赤就是我一生所遇到的最大機緣。得了它沒多久,我便成功筑基,只是限于資質,卻一直沒能成就金丹。二十年前,我知道自己再也沒可能步入金丹之境后,便返回了洛城!”

深深看了一眼那朵似有些得意、正在于墨指尖搖曳著的小火苗,葉青楊悠悠道:“于叔說了這許多,我也都聽明白了。只是我還一事不明,才剛于叔已說了,早年你只差一步,便能成就金丹。但為何,現如今你的修為卻跌到了靈虛五層?”

這話一出,于墨猶自能鎮靜一笑,他指尖的那朵小火苗卻無由的萎縮了足有一半:“一飲一啄,莫非前定。世間事,無不有得有失,老夫又豈能例外!”

小小的火苗得了鼓勵,悄沒聲兒地又冒了一截出來,親昵的朝于墨靠了靠。

“于叔今年也還未滿百歲吧?”葉青楊似笑非笑:“就筑基修士的壽數而言,二十年前,正是你的巔峰,怎么就再無可能步入金丹了呢?”

凡人的壽數約在百年左右,保養得宜,可臻至兩甲子一百二十年;靈虛修士因是初踏修途,其壽數比之凡人其實相差不大,通常在兩個半甲子至三個甲子之間;筑基修士則可有四個甲子左右的壽數;金丹修士則再翻一倍,以此類推。

于墨今年也還不到百歲,若依筑基修士的壽數計算,正是年富力強之時。事實上,能在百歲左右踏入金丹的修士,莫說是在西荒,便在東演,也可算是一時俊彥了。

葉青楊愈是往下說,那朵小小的赤色火苗便愈是低落,等她說完了,那火苗卻已完全縮進了于墨的手指中,只余下一點小小的紅色,彰顯著它的存在。

不由自主的嘆了一聲,于墨道:“你這丫頭,老夫有時還真懷疑你到底是不是洛城人?”洛城因地處偏僻,幾大家族又有意壓制,城內土生土長的許多年輕修士在于墨看來,都頗有些坐井觀天,相比起他們,葉青楊的敏銳與廣博,實在令于墨驚嘆。

“老夫與玄赤結契,得它之助,可將四系靈根中的火靈根提升至天靈根的程度,此乃老夫后期修為得以突飛猛進的緣故。但相應的,老夫也需以自身的靈根、修為乃至壽數來蘊養玄赤,因此老夫先前的修為雖已到了筑基,但壽數卻仍停留在靈虛期。若老夫有幸,能步入金丹,則壽數也會相應提升到筑基,只可惜,這臨門一腳,老夫最終還是沒能邁出!”

于墨微微嘆了口氣,但很快的,他便又補充道:“但老夫依舊不悔!只因老夫知道,若非師門變故,老夫將終生無望筑基;而若非玄赤,老夫也早死了,又哪還會有今日?”

葉青楊冷淡道:“所以于叔便以為,我該歡天喜地的接受你的安排?或者,我更該問一句,洛城修士數十萬,其中渴求機緣者無數,為何于叔獨獨就看上了我?”

于墨移眸看向自己的指尖,眸中隱有溫柔之色:“我亦不瞞你,二十年前,我返回洛城時,想的便是尋一個適合的人選,代替我與玄赤結契。這些年,我已找了不下二十人,玄赤卻都不愿。我原沒考慮過你,玄赤乃火靈,火靈屬陽,與男子結契蘊養效果其實更好。直到我發現你神識超群,這才動念帶你去了冰云石屋,不料玄赤一眼竟就看中你了!”

葉青楊聽得一陣無語,只得苦笑著譏嘲了一句:“那我真該好好感激它!”

小火苗顯是沒聽明白她話里的嘲諷,覺得受了夸獎,當即悄沒聲的鉆出一個火紅的小尖尖,很是快活的朝她招搖了幾下,直弄得葉青楊頗有些哭笑不得之感。

“于叔的意思我已懂了,但我這人脾氣倔強,卻做不得奴婢?!比~青楊也懶得再去兜什么圈子,索性便將話挑明了說,“況這東西雖好,代價卻高,我還不到那一步!”

她如今的靈根雖是遠不如從前,但過往積累仍在,元嬰暫不考慮,修到金丹說一個十拿九穩也不為過。既如此,她又何苦去冒險養這么一個小東西,白白賠上自己一半的壽數。

于墨搖頭道:“青楊你目下進境甚快,自是對老夫的所言不以為然。殊不知修行之道,原就是愈往上走愈是艱難,更不乏百年修成金丹,終其一生卻不能化嬰者!”

這些,葉青楊自是清楚,但這還不致影響她的選擇:“于叔你話已說到這個份上,我也就直說了吧!其他事兒都能商量,唯獨為奴一事,我是斷然不會接受的!”

葉青楊說著,也不去管于墨略帶不悅的面色,顧自朝著蔫嗒嗒的玄赤招了招手:“出來吧!你自己的事,怎么都讓別人來替你關說。與我締結金蘭之契或另選火奴,你挑一個吧!”

因著上回石洞內通幽冷焰爆炸一事,葉青楊已對這個小火靈略有了解,知道它能做到簡單的情緒交流,也能聽懂人言,因此這會兒索性直接點名讓對方來做決定。

所謂金蘭之契,說白了便是平等契約,對彼此都有一定的約束,但這種約束較為寬泛,大抵便是“不傷害、不背叛”六字而已。

小小的火苗自于墨指尖冉冉升起,輕輕搖曳著,仿佛在遲疑什么。

于墨卻笑起來:“有一點,青楊怕是想錯了!”

“愿聞其詳!”

“你若不愿與玄赤結下主奴契約,它就無法助你凈化靈根、提升修為,”于墨慢條斯理道,“相應的,它也無法從你身上得到好處。如此無用的契約,不簽也還罷了!”

嘴角微微一勾,葉青楊道:“于叔既說了這話,于我,竟是再好不過!告辭!”言畢,她竟就站了起來,朝著于墨拱一拱手,轉身就要離去。

于墨怔了一下,當即變色冷喝道:“你聽了這許多秘聞,還想走嗎?”

葉青楊冷笑了一聲,徐徐轉頭看向于墨:“這么說來,于叔是要動手了?”言畢,抬手一抹,一把精巧的傘形靈器已出現在掌中,正是那把得自蒼莽山脈的兜率寶傘。

于墨直勾勾地盯著葉青楊,面色一時陰晴不定。他如今雖只剩下了靈虛五層的修為,但從前積累卻委實不少,自問拿下葉青楊當無問題。

只是……拿下了又當如何?

赤色的小火苗急速地跳躍著,仿佛在傾訴著一些什么,于墨卻只冷著臉,一言不發。

他那里委決不下,葉青楊又何嘗不是頗感頭疼。若對面只得于墨一人,她尚且不懼,偏偏于墨那邊還有朵懵懵懂懂的小火靈,這東西便是金丹真人遇上怕也得小心一二。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葉青楊語聲淡淡,“玄赤曾救于叔你于性命交關之時,故此你心甘情愿地簽下奴契,但我……我可不欠它什么!”

于墨為之一哽,一時竟說不出話來。他又何嘗不知葉青楊說得有理,但自己如今這個情況,卻是不能再拖下去了。

兩下里僵持了一刻,葉青楊到底又開了口:“不瞞于叔,我曾觀典籍,言中古有木靈,生于東演天機宗內,于混沌中日見眾弟子修行,茫然效之,遂開靈智。機緣巧合下,與天機宗飛升祖師天衍子結契,后五百年,修成人形,再五百年,得渡天劫而飛升,道號為天欞!”

世間生物皆有靈,靈之一詞,既虛無縹緲,又似有表象,向日葵,逐陽開放;田野大樹,向陽豐茂,背陽則枯瘦,這些,都是生物有靈的體現。只是這種“靈”,說到底,只是一種生物的本能。惟有能真正開得靈智的生物,方能稱“靈”。

而在修界,非止生物有靈,便是死物也可生靈,個中最為常見的莫過于器靈。

見于墨面色似有緩和之意,葉青楊又道:“主奴契約雖好,到底仍是一道枷鎖。若一味仰仗修士修為蘊養,即便有幸得遇天縱之才,終得化形機緣,將后來的天劫又該如何渡過?”

此話一出,于墨不覺楞在了那里,好半日也沒能說出一個字來。

小小的火苗則輕輕跳動著,似甚茫然而不知所措。

暗里松了口氣,葉青楊干脆的咬破食指,凌空揮灑,滴滴鮮血在空中凝而不散,最終形成了一道巴掌大小的金紅色八卦形符印,符印正中,正有一輪陰陽魚在閃爍變幻,其中黑色陰魚正自發出微微的光芒,相形之下,白色陽魚便顯得有些黯淡。

符印在空中閃爍,忽明忽暗,似乎還能存在很久,但在場之人都知道,這道金蘭符至多只能存在十息。十息,便是葉青楊給出的最后底線。

結契或翻臉,只在此十息之間。

于墨面上肌肉微微抽搐,左掌成拳緊握,右掌卻仍保持著原先的動作,指尖火光明滅。

頓了一頓后,葉青楊卻又開了口:“我葉青楊愿在此以心魔為誓,若得玄赤結契,定盡心竭力助它化形飛升,如違此誓,當殞身天劫,不得重修!”

一言既出,此方天地瞬間嗡鳴,一道幽光轉瞬,沒入葉青楊眉心,隨即消失不見。

心魔誓,成!

小小的火苗輕顫了一下,到底使力一掙,脫開于墨指尖,決絕飛起,投向符印內的陽魚。

不由自主的伸手虛抓了一把,于墨悵然若失地立在原地,久久不曾言語。

金紅色符印在玄赤撲入的瞬間,陡然放出七色異彩,瞬間吞沒了葉青楊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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