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婦直直干嚎了半日，水米不曾沾牙。

正是葡萄糖跟生理鹽分稀缺的時候，茗伊咬咬牙，便跟榛練耳語了一番。

不一會兒，就有婢子端來葷素點心，尚大娘子見是奶茶和兔丁燒賣，贊許地看了茗伊一眼。

茗伊伶俐地接過，恭敬地端上前來，朝貴婦誠懇道：“姨母可要保重些，茗兒已無生生父母可庇佑。”

一通聲情并茂炮制，半路冒出的姨母方止了抽泣，欣慰道：“好孩子，這些是你預(yù)備的？”

茗伊點頭道：“不過自己搗鼓的吃食，姨母見笑了！”

尚大娘子忙道：“你這孩子，也太謙遜了。不是娘子我說狂話，滿長安也尋不出你這些個吃食！”

尚琛點頭如搗蒜。

貴婦頗感欣慰，這孩子沒長歪，還十分的乖巧。雖心里難過，可架不住好吃啊，去了半盤后，方繼續(xù)說道：“我那苦命的阿妹，最是個長情的，夫君沒了，襁褓中的女兒也被抱走，不知所蹤，難免終日以淚洗面。”

尚琛蹙起了眉頭，吞了口奶茶。

尚大娘子嚼著兔丁燒賣，沒等咽下就不平道：“連抱去哪兒都要瞞著？”

貴婦吃飽喝足，又緊握起茗伊腐乳般的小手，倏地發(fā)力，怒道：“我阿妹的婆母以怕她遣人探視，影響合宅安寧為由，不讓一個人知曉！”

尚大娘子也不住哀嘆了一聲：“這也盡夠了，只是月子里啼哭多半會落下病根的！”

貴婦聽出話里的關(guān)切，熨帖道：“正是這話，就不到半載，已添了落紅之癥，整個人漸次黃瘦下去。可恨夫家從任上升遷，我才得空回來，忙攜了阿娘去看她。還記得是那年小寒的時候，再見面，她已現(xiàn)出下世的光景了。”邊說邊拿帕子兀自拭淚。

尚大娘子一陣唏噓，忙讓她身邊的又盈（與榛練比肩的大婢子）再續(xù)碗奶茶。

貴婦將奶茶吃凈，繼續(xù)說道：“她曉得自己沒幾天活頭，顧不得訴苦，急把這玄鳳香珠從手上褪下，與我分說了一番，我才知道這千瓣蓮胎記的始末。”

尚琛跟他阿娘聚精會神地聽著，齊聲道：“還有始末？”

茗伊是快睡著了，哼唧了半天，都沒交代她家是干什么的，她媽家是干什么的！

“這朵千瓣蓮是打娘胎就有的，我阿妹知她婆母心狠，怕這孩子遭歹人算計。仗著自小擅長的醫(yī)道左術(shù)，糅合自己的一滴精血，把胎記隱去。又往玄鳳香珠注了一滴，投入藥水之中，浸泡了整整一宿。待來日相認時，佩戴者僅兄弟姊妹兒女，才不會出現(xiàn)疹子，紅癢等不適癥狀，胎記浮出者，便可證實是自己的骨血。”

尚大娘子奇道：“好個法子，真新奇的很！”

貴婦不無惋惜：“我阿妹打小就聰慧機敏，喜歡研讀醫(yī)經(jīng)術(shù)書，炮制駐顏的脂粉丸藥。”她邊說邊比劃起白凈的面頰，“我這里原是有顆淚痣的，祛褪又恐留疤，還是阿妹央著會拳腳的阿兄，進了山里幾天才尋得草藥，廢了好些功夫才制成‘茴塵膏’。她臨了跟我說，給這孩子服的是‘卻孟散’。”

尚郎心里很是欽佩茗兒苦命的阿娘，奇道：“為什么叫‘卻孟散’？”

不及貴婦開口，茗伊似有所感，款款地說：“但凡轉(zhuǎn)世輪回，少不了喝碗孟婆湯，忘掉前塵過往。不肯喝的人，身上就會留下前世的印記，是為胎記。卻是推辭的意思，向孟婆推辭，與生母離散，可不就是‘卻孟散’了。”

話音剛落，貴婦早已泣不成聲，又把茗伊攬進懷里：“好孩子，你真是我阿妹的女娃，這話跟她當(dāng)日說的一字不差。”

“姨母，那我今年可是十歲了？”茗伊趁便問詢自己苦命的身世。

貴婦婆娑了她精瘦的肩胛骨，半抽泣道：“可不正是呢，我?guī)自虑扒踩巳ツ惆⑽碳覇栐儭Ｄ隳莻€便宜祖母竟敢掰扯出個賤婢，冒充你的名頭！”

“姨母莫不是也拿香珠與她佩戴，方知是贗品？”我順著她提供的思路分析出來。

“哼，那可不，先別說胎記，就那長相，還不如府上倒茶的婢子呢！”貴婦不屑地說道。

榛練等人心道：怎么躺著也中槍！

“姨母，我阿翁家是做什么營生的？”（古人說話都不落實重點）

“不就是個看風(fēng)水，觀天象的嘛！”貴婦又續(xù)上第三碗奶茶，棄嫌地說。

茗伊在心底盤算：國家天氣預(yù)報員兼職占卜師，收入穩(wěn)定！只不知，鄙人能分到多少遺產(ch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