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對線
- 盛世將行
- 糖丸子的丸子
- 3864字
- 2019-07-30 07:15:00
第二天一早,林記商會的馬車就準時來了,沈家的門房此刻再不敢隨意放自家夫人出去,遂分了幾波人,一路去主院兒通知夫人,一路又跑到各個小主子的院子里去稟告。哪知去小主子那的幾波人都抓了個瞎,回來一匯合,得,主子們都在主院里呆著了。
自家姑娘還穿了一身男裝,小主子變成了三個公子哥。
王伯舌頭打結得說不出話來:“這......這......”這不像是去別人家做客的,倒像是去打劫的。
這事兒,看起來就知道是沈睿的主意,她昨兒個想了半天,覺得還是不能放自己娘親去龍潭虎穴,爹爹不在,他們兄妹便充當一回護花使者,護著娘親安全走上一遭。
沈鈳沈鏡自是沒有意見。
沈鈳瞅著自家大管家的模樣,吩咐道:“林家不是個好相與的,我們兄妹和母親一同前去,相互的也好有個照應。只是就不用自己的真名姓了。”
王伯福至心靈,趕忙說道:“那就要委屈大爺二爺和姑娘擔上我家那三個小子的姓名了,分別的叫王忠王孝王禮,這三個小子都在外院當里差,最是合適不過。”
別看沈鈳腦袋瓜聰明,但是內宅管家之事一竅不通,此刻只能求助于王伯。
于是,新鮮出爐的王忠王孝王禮跟著林家的馬車一同到了林家,又從后門進了去,感覺像是在躲躲藏藏。沈鈳滿腦子的禮義廉恥,自是看不慣這等作風,連連皺眉道:“不像話。”
沈睿勸導:“商賈人家,你還妄想人家尊什么禮儀?”
沈鈳眉頭未松,板著臉順便地教訓了一回自己妹妹:“禮義天下同規,哪個因為從業不同而得另眼相看幾分?”
沈睿鼓了鼓腮幫子,也知道自己這般想法是有些偏頗了,只低了頭聽訓就是。
一行人直接去了主院兒,引路的小廝端著喜慶的笑臉看著萬分客氣:“昨兒個晚些時候,許三姑奶奶前腳剛走,后腳少主就醒過來,捶胸頓足地哀嘆說是沒見著您的面兒,后悔難過得跟什么似得。”
許氏笑著回應,沈睿心里頭直琢磨,也沒見自己娘親跟這許佑德有幾分親近,該是連面都沒見過。
得了,又得演一出好戲。
許氏單獨一人進了主院,沈氏三兄妹仗著自己武藝過人暗搓搓地溜了進去。此番許佑德坐了主位,身邊也沒有婦人作陪,倒是剩下三房的老爺挨個兒依次坐了,見到許氏進來,紛紛招呼,待到客人入了座,自己方才坐了下來。
與昨日大大的不同了,若說昨日登門林家,那也只是內眷里娘們之間的玩鬧,今日卻是主子們各個到場正襟危坐,顯然是有大事商議。
一夜之間能有這般大的轉變,足可見許佑德此人的厲害。
許氏現在陷入了一個很尷尬的境地——她不認識許佑德,不過按照廳里頭這幾個老爺們的歲數,應該是年紀最小的就是他了。但這到底只是心底里頭的猜測,許氏還是很謹慎地沒有開口。
許佑德換了身寶藍色衣裳,頭上帶著個碧玉竹點翠發冠,腰間一左一右配了對白玉祥云紋環佩,還有個經常戴著的貔貅玉玩,剩下的別無再飾,他衣著貴氣面容姣好,打扮也大氣,許氏初識之下也不由地多幾分贊賞。
許佑德嘴角彎彎噙了絲笑意,起身往前兩步,再對許氏行了一禮:“三姨母。”
如今這等場面,他又是這等身份,許氏趕忙雙手把他給攙了起來:“哪兒能受得了林記家主的如此大禮。”
許佑德左手成拳輕聲咳嗽了一陣,拿下拳頭時候,唇珠都有些泛白,“我怎么能稱得上林記商會家主的名號。”
你都坐在正房主位上頭了,哪兒不能稱了?許氏默默地腹誹了一句,她此刻被名義上的外甥駁了一句,此刻也不著急說話,只端了丫鬟捧上的茶,細細吹去面上飄著的浮葉,慢慢悠哉悠哉地品了起來。
因了這句話,那三房的老爺們坐不住了。
林二老爺按照年齡遞進關系順著擔了兄長的身份,自覺也擔上了長兄的權利和職責,此刻直接站起來說道:“侄兒這話就左了,你是老祖宗點名指姓認定的林家家主,又是長房一脈嫡親長孫,這個位置你接的名正言順,只差一個儀式排面,怎么就不是家主了?”
許佑德冷笑:“長房嫡親長孫?那我娘可有入了族譜,進了宗祀,建了排位?”
沈睿在墻根地下琢磨,這話聽得有點耳熟。
林二老爺臉皮漸漸漲紅,出頭鳥被槍打了個正著。
林三老爺瞧著不像了,趕忙開口助陣:“許家是個抄家流放的罪過大族,咱們林家不過是個做本分生意的商賈小戶,這些細道方面還是避嫌的好。”
許佑德:“再避嫌,圣上的手也伸不進人家宗廟祠堂里來;何況論罪不及出嫁女。娘親的身份,我還是希望能依禮制而行。”
眼瞅著兩個哥哥吃癟,自己心里也是萬分嫌惡,林四老爺拍案而起,怒道:“你莫不是真要一個罪家女兒入了我林家祠堂?”
林四老爺這句話差不多是在指著鼻子罵了,可被罵的那位卻是一臉無所謂的模樣,眼睛在他身上打量了許久,這才彎了眉梢,誠懇規勸捎帶譏諷地說道:“四叔慎言,可沒見著沈家將軍夫人,許家的三姑奶奶還在這兒坐著嗎?”
許氏其實對許家沒什么感情,甚至在林四老爺明著罵戴罪之家的時候都沒反應出來跟自己沾上了關系,此刻被拉出來一點才反應過來。不過她也懶得開口說話,就在那垂著腦袋低頭坐著,任由這幫子林家的人打自己的內戰。
還是自家女兒說的對啊,許佑德此番前來,借的就是她這將軍夫人的身份。
許氏是懶得開口,但在別人眼里就不是了,林四太爺跟著自己哥哥一道漲紅了臉皮,林二老爺趕忙得向許氏賠罪道:“此番言語是老四不經思量的無稽之談,還望許三姑奶奶海涵。”
林四太爺就算是被堵了個正著,此刻也得拉下臉來賠罪:“是我信口胡諏了。”
許氏很無所謂:“其實四老爺說的是實話。”
她倒是很客觀,別人就不這么想了,幾位老爺一起地變了臉色,許佑德好心好意地提了個解決方案:“幾位老爺呆這也是時候了,我與姨母許久未見,想著說些體己話呢。”
林家老爺們此刻慌得不行,見有了臺階就趕忙地下了,“是了是了,這倒是我們幾個老東西思慮不周。侄兒與姑奶奶這些年沒見,該是好好敘敘。”順便幫著美言幾句。
“就不送幾位叔叔了。”
林家老爺們慌不擇路地走了出去,許佑德又咳嗽了一陣,方才搖頭嘆道:“倒是讓三姨母見笑了。”
許氏搖頭道:“大家之事,明爭暗斗忒多,這還算不得什么。”
別看許氏家里人口單純,她年幼時候也是看著這幫子人爭斗的,何況一人當家又把家里家外收拾得僅僅有條,可見是個能干的。
許氏抬眼瞧著自己名義上的外甥:“看著你自己個兒也能應付的來。”
許佑德笑著解釋了一句:“也算是沾了點姨母的光。”
許氏深深瞧了他一眼,認真道:“其實我的作用也僅限于此。”
許佑德習慣性地掛著自己那張示人的溫和笑意,直直地把許氏給瞧著。
許氏:“你這般瞧著我做什么?”
許佑德:“好好地瞧一瞧姨母的模樣,順便心里頭仔細想想這話,其實吧,我還沒琢磨出姨母的作用呢,怎么姨母自己就自己估摸出自己的作用了。”
真是個狐貍啊。
許佑德:“姨母既然都琢磨出來了,不如就與侄兒說說,到底的您的作用是個什么?”
許氏治家甚嚴,最煩的就是這些不陰不陽地暗示,偏許佑德又是個玩言語內涵的高手,她對自己這個莫名多出來的侄子好感度幾乎要觸碰到了底兒。
許氏直白道:“你步步算計,就是為了這個家主位置。”
許佑德:“這家主位置本來就是我的,我為什么要算計?”
許氏一愣。是呀,長房除他以外,再無直系血脈,按照宗法傳統,這家主位置確實是該直接落在他的頭上,他算計個什么勁兒?
甚至他都已經被尊為家主了。
許佑德看著許氏混沌了的眼眸,笑道:“三姨母?”
許氏被他這聲稱呼給激得一抖靈。
許佑德:“既然三姨母已經說不出什么了,那我便替三姨母說了好了。”
許氏深深看著他,“你究竟要什么。”
許佑德舉了手,慢慢握掌為拳。他看著這個小小的過程,輕輕地笑了起來。
“我要這家主之位,名正言順歸于我手;我要這家主之權,名正言順集于我身。我要這林記商會,從里到外自上而下,都只認我一人之命。”
這不是一個空虛架空的家主位能滿足的。
許氏看著他,只覺得這個人似乎不如面上一般的溫爾純良。
許佑德看著許氏道:“三姨母明白了嗎?我要的很簡單,無外乎四個字而已。”
許氏:“名正言順?”
許佑德:“名正言順!”
名正言順地坐上家主之位,名正言順地拿回家主之權。
許氏皺眉,似乎沒想通其中厲害關聯,只問道:“何必?”
許佑德:“世間人多鼠目寸光,卻鮮有人愿意做未雨綢繆的事兒。”
許氏:“沒聽懂。”
許佑德:“架空的尊位容不下剛毅決絕的大志。為了避免以后的麻煩,我便只能從頭開始,干干脆脆,名正言順地拿回權利。”
許氏:“那跟我有什么關系。”
許佑德哀嘆了一聲,“姨母,這是林家的事兒,其實與你沒有關系。”
許氏驚住了,說話都不太順,略有點磕巴:“那你.......那你何必費了大周章......”
許佑德:“我沒有費大周章呀,姨母,不過是有人覺得我費了大周章罷了。”
這原是一個迷魂陣,用來迷惑林記商會那群腦子不好使的當家人!
許佑德跟著解釋了一句:“其實吧,姨母的身份在這,來與不來均是震懾。”
這話慢悠悠地從許佑德嘴里說出來,帶著幾分懶洋洋的腔調,但重量卻是擲地有聲。
從頭到尾,不過就是個局罷了。
許氏這才在心里頭重新估量了許佑德的城府心機,驀然發現這人所行所言,皆是所求甚多,她不欲與這人再多深交,遂起身告辭道:“既然如此,那我也算是白來這一遭,我家里有兒有女,就恕不奉陪了。”
她是真不想在這小狐貍面前呆著,不想許佑德竟悠悠地又拋出了一句話:“三姨母何必這般慌里慌張,沈氏兄妹三人,不就已經在林記呆著了嗎?”
許氏一聽心便涼了,咬牙切齒道:“你做了什么?”
許佑德沒在乎她恨不得吃人的兇狠表情,無辜道:“外甥與沈氏兄妹也得算得上是兩姨兄妹,親戚情份在此,我怎么會做點什么呢?”
他越是不正經,許氏心里頭就越慌張,她深吸一口氣,平復下心緒方道:“我也與你明說,我與你母親私交不深,不過欠了她一句承諾。如今你想要做什么,只要不背忠義二字,我都愿意盡力。只是需要你清楚,我與你母親的承諾,并不涉及后輩孩子。”
許氏這話說得很明白,沖我來就好,別碰我閨女和兒子。
許佑德擊掌稱贊:“好好好,果然是慈母心腸,如此,我便得將性命托付于姨母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