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歷茂之
- 清嘆調
- 攬月貓咪
- 3157字
- 2019-07-10 11:33:04
淵城因為靠近大陸北部,雖已進入二月,天氣還是很冷。紀太太從嬌子里下來,裹緊了身上的披風,籠了籠頭發,給小五說了幾句話就自己一個人走入了衙門里。
轎夫幾人待紀太太進入衙門后,奚落了小五幾句之后就吩咐小五在嬌子旁候著,然后閃身進入了衙門旁邊的酒肆喝酒去了。小五看著他們三人勾肩搭背的身影,雙眼露出狠厲的表情,雙手狠狠的攥在一起,好像有咯咯聲傳出,周身的殺氣一閃即逝,然后如無其事的倚在嬌子旁邊的墻上,盯著衙門口發起呆來,遠遠看去竟像一個傻子。
紀太太第一次進入衙門,衙門里的衙役都不認識她,但看她穿的十分整齊和華麗,都紛紛的讓了道,上茶的上茶,讓座的讓座,詢問紀太太有何事,紀太太回他們要給自家小姐報百花會的參賽資格。幾個衙役恍然大悟,內心紛紛猜測這是誰家的媽媽,打扮的如此華貴,然后趕緊去請示小歷大人去了。
的確,紀太太進入衙門后就將外面的披風脫下了,今天為了會見歷茂之,她特別穿了秦臻首一直很愛的香色如意百褶裙,上配了一件白梅冬袍,臉上上了一個梅花狀,頭戴五彩梅花搖,只觀外表,竟看不出紀太太何許年紀。
不須一會,歷茂之就到了衙門的會客廳,他本來正在書房內研究前段時間的一件無頭尸案,聽衙役說有一個穿著不得了的媽媽來替自家小姐報名,他還在心里納悶是誰家小姐,一看到紀太太,他就知道她是替誰報名了,頓時臉色變得很難看。
紀太太看著歷茂之穿過回廊,由遠及近的走來,不禁在心里贊了一聲。歷茂之,身材挺拔,長相儒雅,歷國最年輕的狀元郎,不肯入朝廷,甘愿在淵城太守里屈居他爹之下為官,是淵城適齡貴族女子最中意的郎君,偏偏對青樓名妓秦臻首情根深種。他穿著入衙的灰色青衫,頭發一絲不亂的籠在烏紗帽里,站在那,再配上院子里的白梅,真是一副好個少年郎君的丹青圖。就算她看歷茂之再不順眼,也不得不在心里嘆一聲,好個少年郎!
看著歷茂之僵硬的臉色,紀太太心中莫名的涌起一陣快意,她實在是很不了解歷茂之這個人,說他不喜歡秦臻首吧,每年她花大把的銀子包下她;但說他喜歡秦臻首吧,這么些年,他不僅沒有提過給秦臻首贖身的念頭,更沒有破秦臻首的身,有時候,她會惡意的揣測,歷茂之莫不是那方面有缺陷吧。但是,令她極度不喜歡他的原因,卻是因為他的一系列行為導致秦臻首喪失了很多接觸達官貴人的機會,這也令她失去刺探各類消息的契機。
“小歷大人,民婦替我家小姐秦臻首前來報名參加三月三百花會,請大人準許。”
周圍的衙役一聽是秦臻首,均是一愣,那可是整個淵城男子的心頭好啊,更是小歷大人的心尖寵,自稱她家小姐,莫非是望君樓里的紀太太。
果然,歷茂之僵硬的抬手對紀太太虛扶一把,“紀太太,里面請。”
“是”,紀太太順勢站起來跟隨歷茂之進入了衙門的內室。
一入內室,歷茂之即把衙役遣散出去,同時將房門緊閉,隔斷了衙役們好奇的眼線,也將他們談話的聲音緊緊的封閉在里面。
房間里。
歷茂之親自給紀太太沏了一壺茶,倒在通體碧玉的茶杯里,并從旁邊的桌案上,端來一碟桃酥,一并放到紀太太面前,紀太太道了聲謝。
“紀太太,您是不是誤會了什么?”
紀太太不解道,“民婦誤會了什么?民婦有些不解,還望小歷大人能給提示一番。”
歷茂之做到上首的椅子上,看著紀太太,一字一字的說道,“臻兒,她不可能會參加此次百花會的。”
“哦,何以見得?”紀太太笑著問道。
紀太太是淵城有名的滑頭,要不然也不可能在她的管理下,望君樓屹立多年不倒。
歷茂之心里是不想得罪紀太太的,因為他清楚淵城的地下關系,像紀太太這種弱質女流之輩,如果沒有強權之人照顧的話,她不可能安然無恙的帶領望君樓走到今天,畢竟青樓這檔營生是稍有不甚就能粉身碎骨的行當。
但是,面對紀太太這種笑里藏刀、綿里藏針的交流,在保持他君子之風的前提下,他真的很難不憤怒。
他頭疼的說道,“太太,不瞞您說,上次與臻兒見面的時候,臻兒還向我保證絕不會參加此次百花會的。”
紀太太奇怪的問道,“臻兒為什么會不參加?誰都知道,此次若被選為花魁,就能得到所有青樓女子夢想的良民證。”
良民證,這是歷國所特有的。凡是流放在外的罪臣、身在樂坊的罪臣子女和青樓女子及男風館里的男妓,這四類人本事低到塵埃里的人,但是良民證給了他們一個希望,一旦有人獲得了良民證,那他就可轉行,行正經事,做正經人。因此,本次的百花會之所以盛況空前,就是良民證這個獎品。
歷茂之沉沉的想道,是不是在他走后,臻兒不知聽誰說了什么話,又對此次百花會動搖了。
其實,也怪他,如果那天將話都說明白了,可能什么事都沒有了,但是,他不敢給臻兒說他即將要與林刺史的嫡出大小姐林若月訂婚的事,他娘已經答應了他,只要她與林若月結婚,就會同意他將秦臻首納作妾。當時他思慮良久,也沒敢將這個事情告訴臻兒,他明白,臻兒之所以想參加百花會,就是想拿到良民證,繼而能以良民的身份嫁給他。
“紀太太,本官現在想見下臻兒,有話要對她說。”歷茂之沉思后說道。
“真是不巧,小歷大人,我們望君樓雖是做的皮肉生意,但我也把樓里的姑娘當成自己的孩子,我們在開業之初,就定下了一條規矩,凡是來葵水的姑娘,在葵水未凈之前皆不準接客。這幾天,正好是臻兒的小日子,還望小歷大人能夠海涵。”說罷,紀太太微微福了福身。
聽聞紀太太的話后,歷茂之一陣愣怔,他總不能說他不信,臻兒的小日子剛過去不久,如果他這樣說出去,馬上“斯文敗類”的名號就會貼在他的頭上。而且,如果讓林刺史知道了他竟然能清晰的記得一個青樓女子的小日子,這肯定會影響到他與林若月的婚禮。
“紀太太,那有勞您等一下,我現在寫封信,勞煩您帶給臻兒。”
“小歷大人,其實今早在我來的時候,臻兒叮囑我一定要將一句話帶給您。”紀太太笑著說道。
“什么話?”歷茂之詫異的問道。
“臻兒的原話是這樣的,‘太太您告訴茂哥哥,如果他不同意我參賽,此生臻兒都不再見他。’可以看出來,臻兒對于本次參賽,志在必得,可能小歷大人也無法左右。”
“那么,小歷大人,您還需要我給您捎一封信嗎?”
歷茂之一顫,他明白臻兒能夠做出此生再不復相見的舉動,她雖有時候乖戾囂張,但是卻從沒有對他說出過如此決絕的話。
“太太,您容我思慮一會。”歷茂之遣客道。
“是,民婦告退。”紀太太施施然退出去,并“貼心”的給關上門,然后站在門外。
歷茂之清楚,如果今天他沒有給紀太太一個明確的答復,紀太太是不會離開的,但是,如果讓他同意的話,他就感覺自己的心有如刀割,臻兒不清楚此次百花會的兇險,雖然他也不甚清楚,但總歸知曉一點,可是他爹嚴令不得外說,他覺得現在的自己有如被掐住七寸的蛇,一點都動不得。
紀太太站在門口,靜靜的欣賞院子里的景色,從容不迫的接受來往衙役和婢女的審視,有時候,她與對方目光對上的時候,她還還以微笑,往往弄得對方忙低下頭快步離開。
許久許久,里面傳出類似花瓶摔落的聲音,同時,歷茂之虛弱的聲音從里面傳出來,“請徐先生將秦臻首小姐的名字寫在參加百花會的名冊上。”紀太太聽聞身形一松,這一刻她才放下心來。
內室里,歷茂之站在窗子旁,看著院子里的梅花樹默然不語。他從沒告訴過秦臻首他在她很小的時候就見過她,那時她就在一棵梅花樹下哭泣,哭的鼻頭都紅紅的,他當時坐馬車路過,正好掀起簾子看到這一幕,他看到年輕的紀太太走過去,扶起小女孩,勸慰道,“臻兒,你不要聽她們胡說。”小女孩似乎很倔強,哭著大聲喊,“她們說的沒有錯,望君樓就是妓院。”一聽到這個,他的娘親立馬將簾子拉上,不讓他再往外面看。簾子擋住了當時的視線,但是擋不住他的心,那時候的自己就對小小的秦臻首一見鐘情。長大后,他考取了狀元,謝絕了朝廷命官的任命,甘愿在太守府里當一個副官,為的就是守住秦臻首。明明那天她聽了她的告誡,窩在他的懷里,甜甜的叫他“茂哥哥”,他似乎還能感受到她嘴唇的濕潤和溫暖,還能聞到她身上的香氣,怎么一轉眼她就反悔要去參加百花會了呢?他感覺他的心在顫抖,似乎他最在乎的一點溫暖馬上也要離他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