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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夏日走過山間·節選

繆爾

Muir

1838年4月21日—1914年12月24日

全名約翰·繆爾(John Muir),生于蘇格蘭東洛錫安,十一歲時隨家人移民美國。美國早期環保運動領袖,美國國家公園之父。1868年繆爾游覽約塞米蒂山谷,為之深深吸引,次年重回此地,做起了放羊工,選作《夏日走過山間》即源自他在內華達高原的這段牧羊時光。

主要作品:《等鹿來》《夏日走過山間》《我們的國家公園》

繆爾一家移民美國后在當地購置了農田作為生計。繆爾父親因覺讀書無用,不允許繆爾“將白日浪費在閱讀上”。繆爾為爭取天亮務農前五小時的學習時間,發明了“早起工具”,每日凌晨一點準時將自己推下床。1860年,他在威斯康星州博覽會上展示了這件發明。

譯者:袁楚怡

向高山前進

7月8日。現在,我們正朝著最高的山巒走去。正午的雷鳴聲夾雜著許多輕柔細碎的聲音,向我們呼喚——“到高處來。”別了,可愛的山谷、樹林、花園、小溪、鳥兒、松鼠、蜥蜴,一切一切。別了。別了。

一群長著四只蹄子的蝗蟲揚起一團棕色灰塵,排成縱列穿過樹林。起初它們離開老畜欄還不到一百碼,后來似乎終于意識到自己正在走向一片新的草場,開始瘋狂向前奔去,翻騰跳躍著擠過灌木中的縫隙,就像歡呼雀躍著從潰堤中逃離的洪水。一個牧場工人在羊群兩側朝領頭羊喊叫著,想讓它們慢下來,但饑腸轆轆的領頭羊就像《馬太福音》中的“加大拉的豬群”[1];另外兩個趕羊人忙著幫落后的羊穿過纏繞的灌木;冷靜而警惕的印第安人,靜靜地關注著羊群,以防有掉隊者被遺忘;兩只牧羊犬不知道該做什么,四處亂跑,而不出一會兒就被羊群遠遠甩在后面的堂,正努力追趕著他這群不安分的財產。

穿過那片已經被吃空的草場后,饑餓的羊群立刻冷靜了下來,就像流過草地的一條山中小溪。現在開始,它們可以一路盡情慢悠悠地享用這片草場,牧羊人只須確保羊群向默塞德和圖奧勒米分水嶺的峰頂移動。很快,兩千張扁平的肚皮中都填滿了青草和香豌豆藤,變得滾圓。這些瘦削絕望的生物,從饑餓的豺狼變回了溫和馴良的綿羊,咆哮的趕羊者變回了溫和的牧羊人,在草地上悠閑地漫步。

日落時分,我們抵達黑茲爾嶺。黑茲爾嶺位于默塞德和圖奧勒米分水嶺的峰頂,景色怡人。一條小溪穿過榛木和梾木林,從繁茂的冷杉和松樹下流過。夜晚,我們在這里扎營。我們將富含松脂的木柴和樹枝堆起來,火堆閃耀著日出般的光芒,幾個世紀以來凝結在木柴中的夏日艷陽,緩緩地化作火光回歸世界。在這古老陽光的照射下,四周的一景一物襯著黑暗的背景,浮雕般凸顯了出來。草地、飛燕草、耬斗菜、百合、榛木叢,還有參天大樹,繞著火堆形成一個圓周,就像沉思的聽眾,帶著和人類一樣的熱情,注視著、聆聽著。夜晚涼風習習。這一整天,我們都朝著蒼穹攀登,朝著我們仰慕多年的白云歸處攀登。空氣是如此甜美、如此清新。每一次呼吸都是一次享受。這里的蘭伯氏松體型最大、形態最美、數量最多,填滿了每一片高地、每一處低洼、每一條下瀉的溝壑,幾乎沒有給其他樹留下生長的余地。但還是能看到一些黃松,在最陰涼的地方,還能看到幾棵冷杉。盡管其他樹也算得上是貴族,但只有蘭伯氏松才是王者,當其他樹搖擺晃動著枝條招呼致意時,蘭伯氏松伸展著臂膀在上方保護著它們。

我們已經到達海拔六千英尺的高處。上午,我們經過分水嶺中平坦的路段,沿途種滿了熊果屬植物,其中有些是我見過的熊果屬中體型最大的。我測量了一棵,樹干直徑足有四英尺,但只有十八英寸高,樹枝向四周擴散形成的寬闊圓形樹冠有十到十二英尺高,樹上綴滿了一簇簇小小的粉色窄頸鐘狀果實。卷曲的葉柄托著腺狀的灰綠色樹葉。樹枝似乎是裸露著的;因為巧克力色的樹皮薄而光滑,當成片剝落的樹皮變干后,便會卷曲起來。熊果木是紅色的,紋理細密,重而堅硬。這些奇特的灌木到底存在了多久,我感到很好奇,可能它們已經有和這些巨松一樣的年歲了。印第安人、熊、鳥,還有肥大的幼蟲,都喜歡吃樹上的漿果。漿果看起來像小型的蘋果,經常一邊是紅的,一邊是青的。有人說印第安人用這種漿果來釀制啤酒或是果酒。這里的熊果屬有許多種。例如這種熊果,就是附近十分常見的。它們長得不高,而且樹根穩固,因此無須懼怕山風。即使遭遇森林大火,這些灌木也不會被徹底摧毀,因為它們還會從樹根中再次生長出來,而且,它們有些生長在干燥的山脊,本就是極少發生火災的。我必須試試更深入地了解這些灌木。

今夜,我想念著我的河流之歌。春天氣息最濃的時候,黑茲爾溪的聲音就像鳥鳴。風吹過參天大樹的聲音很特別,而底下的灌木卻紋絲不動,更讓人感到奇特。天色漸晚,我不得不上床睡下。營地很安靜,大家都睡著了。把如此珍貴的時間用來睡覺,似乎有些奢侈。“他給心愛的人以睡眠。”他可憐的愛人也需要睡眠,虛弱、無力、疲倦;唉,實在可惜,在這永恒的美妙運動中,我們沉沉睡去,而不是和星星一樣,永遠凝視。

7月9日。山中的空氣讓人精神振奮,今天早上,我感到一陣野獸般的愉悅,想要大聲叫喊。昨天晚上,印第安人沒有睡在火堆旁,也沒蓋毯子,只穿了一條藍色工裝褲和一件被汗水浸濕的印花棉布襯衫。在這個高度,夜晚的空氣還是帶著寒意的,我們給了他一些馬鞍褥,但他似乎并沒有太感激。如果攜帶衣物出門并非易事,擺脫對衣物的依賴未嘗不是件好事。聽說,食物匱乏的時候,他看到什么就吃什么——漿果、樹根、鳥蛋、蚱蜢、黑螞蟻、肥碩的黃蜂,或是大黃蜂蛹,但他自己卻覺得這些事不值一提。

我們今天的路線是沿著主峰寬闊的峰頂,走到克萊恩平地的低洼處。一路上巖石遍布,沿途生長著我見過最挺拔的松樹和云杉。直徑六到八英尺的蘭伯氏松并不罕見,高度可以達到兩百英尺甚至更高。歐洲冷杉(白冷杉和紅冷杉)尤為俊美,尤其是紅冷杉;越是高處,紅冷杉就越多,也越高。不管從哪個方面來講,紅冷杉都算得上塞拉體型最大的針葉樹了。我見過一些紅冷杉,直徑達到七英尺,超過兩百英尺高;完全成熟的紅冷杉,平均至少有一百八十到兩百英尺高,直徑至少有五六英尺。紅冷杉體態高貴,有著其他樹所沒有的對稱和完美,至少就附近來看是如此。高而直的樹干,由下至上收縮的線條精致流暢,大多樹枝都是五枝一起輪生,覆蓋著密集針葉的小枝呈羽狀在樹枝兩側整齊排列,和蕨葉形狀相似。樹頂濃密但不鋒利的新枝直指蒼穹,就像在譴責地指著誰。球果像一個個小木桶,直挺挺地立在上層樹枝上。松果長約六英寸,直徑三英寸,頂端不尖,線條柔和,呈圓筒狀,就像是昂貴的珍寶。果實長約四分之三英寸,深紅棕色,翼瓣是鮮艷絢麗的紫色。松果在成熟時裂成幾瓣,于是果實便在一百五十英尺或兩百英尺的高空中獲得自由,有風的時候,還能在空中飛行一段距離;也是在有風的時候,果實才能在晃動中被釋放出來。

另一個冷杉品種,科羅拉多冷杉,高度和粗壯程度都跟紅冷杉相差無幾,但是樹枝卻不像紅冷杉那樣規則地環狀生長,它的枝葉不是整齊的羽狀,針葉也要稀疏一些。樹葉大多是水平的兩排,而不是均勻地分布在整條細枝上。科羅拉多冷杉的球果形狀和紅冷杉球果形狀相似,但只有不到紅冷杉球果一半的大小。紅冷杉的樹皮呈紫紅色,紋理排列緊密,而科羅拉多冷杉呈單一的灰色,紋理排列疏松。高貴的一對。

在克萊恩平地,僅兩英里的距離,我們就攀爬了一千英尺的高度,森林更加濃密,紅冷杉的數量跟其他樹相比也越來越多。克萊恩是一片草地,分水嶺的頂端有一條寬闊的沙質邊界。長時間飛行的藍鶴途中常常在這里停歇覓食,克萊恩平地因此得名[2]。克萊恩平地長約一英里,與默塞德相連接,中部莎草叢生,邊緣生長著百合、耬斗菜、飛燕草、羽扇豆、火焰草,絢麗多彩,外圍土質干燥,稍稍向下傾斜,各類小花星星點點——透骨草、溝酸漿、吉利花、傘花馬齒莧、幾叢不同品種的野蕎麥,還有鮮艷的朱巧花。兩個品種的冷杉、黃松和蘭伯氏松組成的參天樹林環繞著克萊恩平地,它們似乎在克萊恩平地周圍的這片森林中達到了壯美和雄偉的巔峰;因為海拔六千英尺或稍高一些的地方,對蘭伯氏松、黃松和紅冷杉而言,既不過高,也不過低,而對科羅拉多冷杉而言則似乎是最適宜的高度了。距克萊恩平地一英里處,有一小片巨杉,巨杉是針葉樹之王。再往前走,是一小片道格拉斯云杉和香肖楠,其中夾雜著幾棵零星的雙葉松。三棵松樹、兩棵冷杉、三棵道格拉斯云杉、一棵巨杉——除了雙葉松,其他都是參天大樹——都可以在這里找到,世界上沒有其他地方的針葉林可以與之媲美。

我們經過了幾處花園般的草地,或覆蓋在分水嶺頂端,或絲帶般垂下、鑲嵌在壯麗的森林中。一些草地幾乎被加州藜蘆占領;這是一種高大的植物,開白花,船狀葉子長約一英尺,寬八到十英寸,葉脈和杓蘭相似,百合科植物,喜水,強健飽滿,十分顯眼。耬斗菜和飛燕草生長在草地邊緣較干的地方,在較高的野草和莎草中,有一棵及腰的羽扇豆,高大挺拔。襯著腳下的紫羅蘭,不同品種的火焰草也爭奇斗艷。但在這片森林草地上,開得最燦爛的要數一種百合(L.parvum)。這百合最高的約七到八英尺,十到二十朵或更多的橙色小花形成總狀花序;它們無拘無束地生長在開闊的地方,腳下裝點著不多不少的野草或是其他陪襯植物,以此來展現自己最美的身姿。這使我對百合的認識前進了一大步——它是真正的登山者,在海拔七千英尺的地方,才能綻放出最美最具活力的生命。我發現,即使在同一片草地,不同百合的大小也有很大差別,不僅因為土質不同,也因為花齡差異。我曾經見過一株百合只開了一朵花,而僅一箭之遙的另外一株,卻開了二十五朵。難以想象,大自然居然允許羊群進入這些生長著百合花的草地!多少個世紀以來,大自然將它們種下,為它們澆水,冬天將鱗莖嚴嚴實實地蓋在霜下,以云作簾,為柔弱的嫩芽遮擋陽光,用雨露滋養它們,讓它們出落得完美無瑕,創造了上千個奇跡來確保它們安然無恙;奇怪的是,大自然卻允許羊群踐踏它們。如果有人想要筑起火墻來保護這般迷人的花園,也是合情合理的。而大自然卻如此奢侈地揮霍她最珍貴的寶藏,把美麗的植物當成陽光,灑在大地上,灑進大海里、花園里、沙漠里。于是,美麗的百合落在天使和人身上、熊和松鼠身上、狼和羊身上、鳥和蜂身上,但據我所知,是人,還有人馴服的動物,破壞了這些花園。堂告訴我,天氣炎熱的時候,遲緩笨重的熊喜歡在草地上打滾,長著尖蹄的鹿也喜歡在草地上來回閑逛覓食,但我從未見過熊或是鹿毀壞過一朵百合。相反,它們像園丁般照料著土地,遵照草地的需求,為草地壓土或松土;無論如何,也沒有驚動一片葉子或一片花瓣。

草地周圍的樹似乎和這些百合一樣美麗端莊;和百合葉一樣,樹枝按照嚴格的規律環繞樹干生長。今晚,和往常一樣,篝火在光線能夠到達的范圍內施展著魔法。我躺在冷杉下,看著冷杉的尖頂浸入星空,極其享受,夜空就像一片巨大的草地,開滿了盛放的百合花。在如此寶貴的夜晚,叫我如何舍得閉上雙眼呢?

7月10日。今天早晨,一只道格拉斯松鼠——火暴潑辣的森林獨裁者——在我們頭頂吠叫著。還有在聒噪旅途中極少見到的林中小鳥;陽光照在草地邊緣的樹枝上,小鳥站在枝頭沐浴著陽光和朝露,景象一片和諧。這些長著羽毛的樹上居民充滿了朝氣蓬勃的自信,模樣甚是迷人。它們似乎知道自己會吃到一頓精致健康的早餐,而這么多的早餐是從哪里來的呢?如果要我們找到這么多、這么好的花蕾、花籽、種子或其他東西來喂養這些小鳥,來保證它們像生活在大自然中一樣健康,那會顯出我們有多無力啊!我猜想,小鳥應該不會頭痛,也不會有其他病恙。至于無法管教的道格拉斯松鼠,我們甚至不會去想它們的早餐問題,也不會想到它們的饑餓、病痛或死亡;雖然我們有時會看見它們努力收集芒刺,為生存而勞碌,但我們還是覺得它們就像恒星,存在于機緣和改變之上。

我們穿過森林,繼續向高處攀登。前方揚起一片塵土,道路變得昏暗,幾千只羊蹄踏在花草上,但在這浩浩的荒野中,它們看起來不過像條綿軟的絲帶,它們未到之處,還有上千個花園。雖然有些小樹苗不能幸免于難,但這些長著長毛的蝗蟲對樹木并不能造成傷害。但如果它們的數量大幅增加,那么總有一天,森林也會被毀壞。到了那個時候,安全的地方就只剩下天空了,不過天空被煙塵和獻祭的熏香遮擋著,我們看不見。可憐無助的綿羊饑腸轆轆,它們是設計拙劣的半成品,相較于造物者,它們身上更多的是人類留下的痕跡。它們出生于塵世之外,但奇怪的是,它們的聲音卻充滿了人類的氣息,令人為之動容。

我們仍然沿著默塞德和圖奧勒米的分水嶺前進,我們右邊的溪流匯入汩汩的約塞米蒂河,左邊的溪流匯入潺潺的圖奧勒米河。溪水穿過陽光明媚的苔草,穿過百合盛開的草地,上千條小溪從源頭開始唱著歌兒前進。世界上不會有其他溪水能這樣旋律優美、清澈透明、閃閃發光,時而叮叮當當低語著緩緩流淌,時而笑靨如花向前奔騰,在陽光和陰影里穿行,在水坑中閃爍。它們匯集在一起,跳躍著,變換著舞姿躍過懸崖和斜坡。它們淌得越遠,姿態越美,直到投入冰川河的懷抱中。

整整一天,我都凝視著這些雄偉的冷杉,心中的敬佩之情更加濃烈,這些冷杉占領了越來越多的森林。克萊恩平地上的森林依然相對開闊,布滿松針的棕色土地還能透進陽光。不僅每棵樹的完美對稱和枝葉形態令人驚嘆,并且六棵以上的冷杉常常構成一個小樹林,大小和方位都恰到好處、完美融合。這里的確是愛樹人士的天堂。即便最遲鈍的眼睛,也會在這樣的樹林中變得敏銳起來。

幸運的是,羊群并不須要我們費心,因為牧羊人允許它們走得很慢,在草地上肆意啃咬。離開黑茲爾嶺后,我們一直沿著約塞米蒂河走;路經科爾特維爾和中國營地去往那邊著名山谷的旅人也從這里經過——兩條路線在克萊恩平地聚集——從北部進入山谷。另一條路線經過馬里波薩,從南面進入平原。我們看見的游客騎著騾或小野馬,有的團隊只有三四個人,有的則有十五到二十個。這些游客穿著花哨的衣服,形成一支縱隊,穿過莊嚴肅穆的森林,構成一幅怪異的畫面,驚嚇了野生動物。有人可能會懷疑,即使是參天巨松也會受到驚擾,發出驚恐的呻吟聲。但我們會怎樣評價自己,還有這些游客呢?

現在我們在落葉松平地扎營,距離約塞米蒂河的低端四五英里。這片森林環抱著另一片精致的草地,一條深而清澈的小溪從這里穿過,傾斜圓滑的岸上,濃密的沙草拂著溪水。這片平地以一種雙葉松命名(扭葉松,或Murrayana)。這種松樹在這很常見,尤其是在陰涼的草地邊緣。在多巖石的地方,落葉松粗糙、矮壯,高約四十到六十英尺,直徑約一到三英尺,樹皮薄,有樹膠,樹枝較裸露,纓、葉和球果較小。但是在濕潤、土壤肥沃的地方,落葉松又長得濃密而修長,有時可以生長到上百英尺高。直徑只有六英寸的落葉松,通常都有五六十英尺高,輪廓似箭,修長鋒利,就像東部真正的北美落葉松;因此雖然這是一種松樹,但也稱為落葉松。

7月11日。堂騎著一頭馱畜先出發,到約塞米蒂北邊偵察中心營地的最佳扎營點。現在我們還不能往太高的地方走,因為高處的草場還埋在厚厚的冬雪下;那兒的草場,據說是此處最好的草場。我們的營地將扎在約塞米蒂區域,我感到很高興,因為我可以沿著山墻頂部漫步,欣賞群山和峽谷、森林和花園、湖水溪水和瀑布。

我們目前的海拔約七千英尺,夜晚變得寒冷,我們不得不在毯子上再疊幾層外套和其他衣物。落葉松溪的冰冷溪水就像美味的香檳一般令人振奮。齊岸的溪水無聲無息卻不失活力,但營地下方僅幾百碼處,卻是一大片光禿的灰色花崗巖,巖石上鋪滿了漂礫,幾乎沒有樹,只有零星的幾棵小樹從石縫或斷層中生長出來。這里的漂礫和崩解作用產生的漂礫不同,它們不是成堆存在,也不像垃圾一樣散落在崩塌的松散巖屑中;這里的漂礫大多形單影只地出現在平坦的地面上,耀眼的陽光直接照射著地面,和我們在密林中常見的閃爍光影形成鮮明的對比。但奇怪的是,雖然這些漂礫如此平靜而孤獨,周圍沒有可以移動它們的力量,也沒有人搬運它們,但從顏色和構成來看,這些漂礫卻是從遠處被帶到這里來的,某些力量將它們挖掘出來,帶到這里,安放到現在的位置;大多數漂礫在來到這里之后,也沒有經歷過暴風雨。它們是異鄉異客,孤獨地臥在這里。有些漂礫是大塊巨石,有些是山的碎片,最大的石塊直徑有二三十英尺長。大自然按自己的樣子造出了碎石,于是碎石便有了高山和低谷的模樣。是什么把這些石塊開采出來,帶來這的呢?我們在路面上找到了線索。在受風化作用影響最小的地方,地面上的劃痕相互之間嚴格平行,這說明曾經有冰川自東北方向流過,大面積侵蝕山體,刻出劃痕,磨平山棱,留下一片奇異粗獷的景象。當冰河時期接近尾聲時,冰川融化,冰川中攜帶的石塊便紛紛滾落。這個發現讓人欣喜。我們經過的森林中的淤積泥土,可能同樣是由冰為介質帶來的,那些冰由各種類型的冰磧構成,由于冰期后的風吹雨打,現在這些淤積泥土大多已經分解或分散。

肥沃的草地外,由冰川設計的花崗巖上,朝氣蓬勃的落葉松溪歡欣鼓舞,一路高歌,在彩虹般絢麗奪目的大小瀑布中跳著舞,奔向約塞米蒂下方幾英里的默塞德峽谷。僅僅不到兩英里,就下落了三千多英尺。

默塞德的每條溪流都是不可思議的歌唱家,它們匯合的中心就是約塞米蒂河。站在距離營地半英里的地方,我們可以看到著名的默塞德峽谷的低處一端,那里有奇絕的峭壁和樹林;這是群山手稿中偉大的一頁,只要能夠閱讀這偉大的一頁,我甚至愿意獻出生命。群山如此廣闊,人的生命卻如此短暫,不管我們如何努力,我們所知的一切依舊如此微不足道。但為什么要為我們無可避免的無知而哀嘆呢?我們總能看到一些外在的美麗,足以刺激我們的每一條神經,即使我們不知道這種美是如何被創造出來的,但我們依然可以盡情享受。繼續歌唱吧,勇敢的落葉松溪,從融雪中汲取新的血液,飛濺吧,旋轉吧,一路跳著舞到大海中去迎接你的命運吧;洗滌、鼓舞沿途的一切生物吧。

我們在山間漫步,欣賞美景,沉浸在山的力量中,描畫,記錄,把花夾在書頁中,呼吸新鮮空氣,喝落葉松溪水,盡情享受這非同尋常的一天。我們找到了芬芳的白色華盛頓百合;華盛頓百合也是塞拉最美麗的百合。華盛頓百合的球莖埋藏在盤根錯節的灌木叢中,我猜想這是為了不受熊掌的侵害。華盛頓百合華美的復總狀花序,搖晃在覆蓋著白雪的雜亂灌木叢上,肥大醒目的鈍頭蜂嗡嗡地飛來采食花粉。華盛頓百合是如此可愛迷人,即便忍饑挨餓千里迢迢來看它一眼,也是值得的。整個世界似乎都變得色彩豐富起來,只因在如畫的風景中找到了這樣的花兒。

這里有一間木屋,用以宣告對落葉松草地的所有權。如果來約塞米蒂旅行的人越來越多,或許可以把這里改造成車站。誤期的旅游團隊有時會在這里停留。這間木屋的主人是一位白種男人和一位印第安女人。

日落時分,我們在草地上散步,目之所及,沒有帳篷,沒有羊群,也沒有人類的痕跡。古老肅穆的森林沉靜得深邃,森林中的一切都閃耀著天堂中不可熄滅的熱情。

7月12日。堂已經回來了,我們再次前往朝圣。“看看這約塞米蒂溪地區,”他說,“從山頂上看,只能看到巖石和成片的樹林;但是如果你走到巖石嶙嶙的原野中,就會發現無數青草覆蓋的河岸和綿延的草地,因此這里完全不是表面上的荒蕪景象。我們會在那里一直等到山上的雪融化。”

高山積雪使我們不得不留在約塞米蒂地區,我對此感到十分欣喜,因為我一心想著多看看約塞米蒂。能夠遠離營地,獨自描畫、研究植物和巖石,沿著宏偉峽谷的邊緣攀爬,那該是多么美好的時光啊!

今天,我們又看到了一個約塞米蒂旅游團。不知怎的,這些游客看起來不太在乎約塞米蒂的雄偉壯麗,但仍然愿意花費時間精力,忍受長途顛簸,來參觀這著名的峽谷。當他們走進寺廟的高墻內,聽到瀑布的詩篇,就會變得忘我、虔誠。的確,在這樣神圣的山中,每一個朝圣者都應該得到庇佑。

我們沿著莫諾路向東緩慢行進,在下午天色尚早的時候,卸下背包,在瀑布溪扎營。莫諾路穿過血色峽谷關口,通往莫諾湖北端附近的金礦。據報道,這些金礦在剛剛發現時,含金量非常高,引發了大規模的淘金熱,于是有了修路的必要。人們在因河床太軟而不能涉水的地方修建小橋,把倒在地上攔路的樹砍掉一部分,從灌木叢中開出一條通道,寬度足以讓大件沉重的包裹通過;不過大部分地方都沒有移動過一塊石頭或一鏟泥土。

我們經過的樹林幾乎全是紅冷杉,作為陪襯的科羅拉多冷杉隨著海拔的升高幾乎不見了蹤影,而高海拔似乎對迷人的紅冷杉懷有感激之情。任何言語都不足以贊美這高貴的冷杉。有個地方的杉樹,很多都在猛烈的風暴中被擊倒,這是因為那兒的土壤是疏松的沙質,杉樹無法牢固地在地下扎根。那些土壤基本上都是分解、剝蝕了的冰磧成分。

此時此刻,羊群正隨心所欲地躺在一塊光禿的巖石地上,安靜地反芻胃里的草。我們正在做飯。食欲與日俱增。山下人永遠無法體會山中人的食欲,也無法理解山中的“食物”,是用什么樣的設備來處理的。進食,行走,停歇,似乎都同樣令人心情愉悅,每天早晨起來,都有一股沖動,想要像雄雞一樣洪亮地打鳴。睡眠和消化都像空氣一樣干凈利落。今晚,我們將會在芳香舒適的樹枝所鋪成的床上,聽著瀑布溪哼唱的催眠曲入睡。瀑布溪這個名字取得再貼切不過了,不管我從營地向上游還是下游走,所見的都是跳躍著舞蹈著的白色瀑布。即便在這段狂野旅程的最后,它依舊精力不減,縱身一躍,跳進三百英尺下的約塞米蒂峽谷。約塞米蒂峽谷在落葉松溪的瀑布附近,位于山谷腳下幾英里處。這些瀑布幾乎可以和約塞米蒂一些名揚四海的瀑布媲美。我永遠都不會忘記這些瀑布歡樂的歌聲、低沉的轟鳴聲、咆哮聲,冰涼的溪水在彩虹色的浪花下變換著形態,歡呼雀躍地向前奔去,一路發出銀鈴般的碰撞聲。我也不會忘記沉靜的深夜里黑暗中的白色浪花,溪水中傳來無數響聲,比白天更加令人崇敬。我發現這里的黑鶇鳥,就像繁茂樹林中的任何一只朱頂雀一樣輕松自在,似乎溪水越是活力四射,它們就越是興奮。令人目眩的懸崖、激流展示出的巨大能量、陡峭瀑布的轟鳴聲,都使人產生敬畏之情;但小鳥卻與敬畏無關。它低聲唱著甜美的歌,它在喧囂巨響中掠過的每一個姿態,都是力量、安寧和愉悅的展現。它們的巢穴筑在溪邊,狂怒的溪水將水花濺到它們的巢穴中,凝視著這些大自然的寵兒從巢穴中飛出,我想起了參孫的謎語[3],“強勁中生出甜蜜。”這些小鳥甚至比打著旋渦的水池中的浪花更加迷人。溫柔的小鳥啊,你為我帶來了寶貴的信息。我們可能不能理解激流的意義,但在你甜美的嗓音中,只有愛。

7月13日。今天一整天,我們都沿著約塞米蒂溪盆地的邊緣向東走。在距離盆地底部還有一半路程的地方,我們在一塊被冰川沖刷過的花崗巖上扎營,花崗巖為我們的床提供了穩固的基底。我在路上看見了一只大熊留下的足印。堂經常跟我們提起熊。我說我想看看那只留下這些巨大足印的動物,我想跟蹤它,在不驚擾它的情況下,見識這只主宰荒原的野獸的生活。堂告訴我,出生在低地的羔羊從未見過熊,也沒有聽過熊的聲音,但一聞到熊的氣味,便嚇得直噴鼻息,轉身就逃,這說明它們完全繼承了祖先們對敵人的認知。豬、騾、馬、牛都怕熊,當有熊靠近時,這些牲畜就會陷入無法控制的恐慌中,尤其是豬和騾。和放羊一樣,農場主經常把幾百只豬趕到海岸山脈和塞拉山山麓橡實富足的草場上。熊來的時候,草場上的豬立刻成群逃開;熊通常在夜間出現,而看守人對于這種情況也無能為力,由此說來,豬比羊要理智些,因為羊只會逃散到巖石和灌木中,等待噩運降臨。至于騾,不管有沒有人騎在它身上,只要一看見熊,它們就會如疾風般逃走,有時甚至會為了掙脫韁繩而扭斷脖子。不過我從未聽說過熊吃騾或者馬。聽聞熊尤其喜愛食豬,連皮帶骨,狼吞虎咽,一點不剩。德蘭尼先生特別告訴我,塞拉所有的熊都藏得特別隱蔽,獵人要找到射程內的熊,比找到射程內的鹿,或是塞拉其他任何動物,都要難得多。如果我決意要看到熊,就必須有印第安人般無止境的耐心,心無旁騖地等待、觀察。

夜幕降臨,灰色的石浪在暮光中變得模糊。這片土地此刻變得多么生澀而年輕啊!就算巖石上的冰片昨天融化,它在我們營地上留下的痕跡也不會比現在更加明顯。馬,羊,我們所有人,居然都在最光滑的地方打滑了。

7月14日。在山中入睡是如此之沉,醒來時又是如此之快地投入到新的生命中。靜謐的黎明,天空泛著黃紫色。接著,金色的陽光傾瀉下來,萬物都蘇醒了,閃耀著光芒。

一兩個小時后,我們來到約塞米蒂溪,約塞米蒂溪成就了最為壯觀的約塞米蒂瀑布。在莫諾路交叉路口,約塞米蒂溪大約四十英尺寬,這一段平均大約四英尺深,流速約為一小時三英里。溪水在約塞米蒂山墻邊緣直瀉而下形成大瀑布,那里離這里只有大約兩英里。它平靜、美麗,幾乎默默無聲,用緩慢優雅的姿態滑過。修長的雙葉松在兩岸密集生長,柳樹、紫色繡線菊、莎草、雛菊、百合、耬斗菜排成一列。莎草和柳條浸入水中,樹蔭外是陽光燦爛的平坦沙礫地,曾經被溪水沖刷過,似乎是古時的洪水沖積而成的。沙礫地上覆蓋著成千上萬的荒漠獨尾植物、蕎麥屬植物和蓼科植物,花比葉多,長勢均勻,分散在各處的傘花馬齒莧偶爾在花叢中激起淺淺的漣漪。花叢后是一片波紋狀的堅固花崗巖斜坡,很多地方都被冰川沖刷得十分平滑,在陽光的照耀下,像玻璃般閃閃發光。稍淺的洞穴中也會有幾片樹叢,大多是雙葉松,但較為粗糙,在泥土稀薄或沒有泥土的地方,模樣甚是干瘦。還有一些矮壯的刺柏,亮黃棕色樹皮,灰色樹葉,大多獨個兒生長在太陽炙烤的山路上,不受野火威脅——歷經風暴而屹立不倒,樹中的登山者,數千年食陽光、飲雪水,維持著健壯體魄。

我們往盆地的高處走去,波浪狀的山脊上隆起成群的圓丘,有些土堆,形狀像別致的城堡,成條或成片的深色冷杉說明這里土壤肥沃。多希望我有足夠的時間來研究這一切啊!在這界限分明的盆地中,可以研究的內容多么豐富啊!冰川留下的鐫刻和雕塑是多么雄奇壯麗,是多么理想的研究對象啊!清晨我站在這宏偉的山中,激動得顫抖,但是只能懷著好奇心凝視著,只能像個孩子一樣,半懷著未來幾年能夠研究學習的希望,不時地采一朵野百合。

趕羊過溪對于牧羊人和牧羊犬而言是個熱鬧而艱巨的任務,眼前是迄今為止寬度排名第二的溪流,因此沒有橋,人和牲畜不得不蹚水過溪;這是最寬的鮑爾山洞附近默塞德溪的北支。人吼叫,狗狂吠,趕著一群膽小怕水的生物向對岸走去,但沒有一只羊愿意前進。羊群停滯不前,堂和牧羊人便快步穿過羊群去驅趕走在前面的羊,但這只會讓一些羊調頭逃回岸上,在岸邊的樹林中亂跑,或是四散在巖石道上。在牧羊犬的幫助下,逃跑者會被重新聚集起來,被迫再次面對溪水,在叫喊聲和犬吠聲中,緊湊的羊群又會再次變得散亂。這樣的叫喊聲和犬吠聲很可能驚擾了溪水,破壞了瀑布的音樂,而來自世界各地的游客,無疑都正在側耳細聽這瀑布的音樂聲。“穩住它們!穩住它們!”堂喊道,“前排的羊很快就會對壓力趕到厭倦,寧可面對溪水,這樣它們就會急切迅速地過溪了。”但事實并非如此。羊群擺脫壓力的方式是成群結隊地向后調頭,在風景如畫的溪岸上肆意踩踏。

如果有一只羊先過溪,其他的羊就會立刻跟上;但是這樣的一只羊并不存在。牧羊人抓住一只羊羔,把它拖到對岸,綁在一棵灌木上,羊羔可憐兮兮地向母親呼救。雖然羊羔的母親極度擔心,但也只是以呼喚聲回應。牧羊人利用母愛耍的把戲失敗了,我們開始擔心漫長的迂回兜轉,擔心不得不一次接一次的趕羊過溪。這可能會花費幾天,但也有好處,因為我十分渴望看看這條名溪的源頭。但是堂堅持認為我們必須從這里過溪,并且應該立即采取圍困戰略,用岸邊細長的松樹做一個畜欄,大小剛好足夠讓整個羊群擠在一起。由于溪流本身可以形成畜欄的一條側邊,他相信用這個方法可以很容易逼羊群下水。

幾個小時后,畜欄做好了,牧羊人將傻頭傻腦的羊群塞進畜欄里,又把它們往溪里趕。緊接著,堂擠進緊湊的羊群中,在這群驚恐萬狀的可憐蟲里,集中力量把其中幾只向溪流轟趕;但這幾只并沒有乖乖下水,而是在岸邊擠作一團,拼盡全力想要回到羊群中。有十幾只羊被推下了水,堂高如鶴,是天生的涉水鳥,他跟著這十幾只羊跳進水中,抓住一只在水里掙扎的閹羊往對岸拖。但他剛一松手,這只閹羊就跳回水中,想要回到畜欄中的同伴身邊。由此看來,羊的天性和重力一樣是不可改變的。我們陷入了困境。看來這群愚蠢的羊寧可用任何一種方式死去,也不愿意涉過溪水。開會討論之后,渾身是水的堂宣布,我們只剩下一個可行的方法,就是讓這羊群挨餓,我們可以舒舒服服地在這里扎營休息,等到受困的羊群饑寒交迫,它們就會做出理智的決定,如果它們有理智的話。我們扔下羊群幾分鐘后,前排的一個冒險家就跳進水中,勇敢地向對岸游去。突然,剩下的羊群也亂哄哄地向前沖,在水里踩成一團,我們試圖制止,但卻無濟于事。羊群在水中喘息著掙扎著,堂跳到最混亂的地方,往不同的方向推開它們,仿佛每只羊都是一塊漂在水上的木頭。水流也將羊群沖開;它們很快形成一條彎曲的長隊;不出一會兒,它們又在岸邊咩咩叫著吃草了,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沒有一只羊溺水,情況似乎很理想。我倒是希望有幾百只羊能夠擁有浪漫的命運,被沖到世界上最高的瀑布之上的約塞米蒂溪中。

此時天色已經不早,我們在離淺灘不遠的地方扎營,日落之前,讓濕漉漉的羊群在四周自由吃草。羊毛已經干了,羊群恢復了平靜,舒服地反芻著胃里的食物,絲毫看不出剛才水戰的痕跡。魚被拖出水的時候,也沒有這群羊被趕進水時的反應激烈。羊的大腦一定很粗劣。想想今天這場鬧劇,再想想鹿的精彩表演,鹿可以靜靜地游過水流湍急的寬闊河流,可以在海里或是湖中從一個島游到另一個島;想想狗,甚至想想松鼠,傳說松鼠能夠以碎木作船,以尾作帆,穿過密西西比河。單獨一只羊甚至不能稱為動物;一整群羊才足夠看作動物中愚蠢的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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