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愛的腳步如何踏上了通往黃泉的路

19世紀的法國文壇，群星璀璨、異彩紛呈。最耀眼的明星至少有三個，他們都成為大師，其寫作手法也各有特色。著名文藝評論家李健吾先生總結為“司湯達深刻、巴爾扎克偉大，但是福樓拜，完美”。在《包法利夫人》的寫作中，福樓拜徹底更新了小說的敘事技巧，用寫實主義手法為廣大讀者描述了一個真實的世界，向我們展示了19世紀中葉法國社會形形色色人物與工業化社會交織的一幅工筆畫卷，所以《包法利夫人》被認為是現代小說的鼻祖。值得一提的是，為世人所熟知的法國著名中短篇小說家莫泊桑（“最經典英語文庫第三輯”已經選此作家出版）就選擇師從福樓拜，后來這位高徒在世界文壇也名聲斐然。

居斯塔夫·福樓拜（1821—1880），19世紀中葉法國乃至整個歐洲杰出的批判現實主義作家。他的成名之作——長篇小說《包法利夫人》被譽為“世界十大文學名著”之一，對后來法國乃至世界文學的發展，產生了不可磨滅的影響。

福樓拜1821年生于醫生世家，童年在其父親醫院里度過。經常接觸到醫生、護士和病人，也經常聽父親說起醫院里的是是非非，所以那段生活培養了他細致觀察與剖析事物的習慣，對其日后文學創作有不小的影響。

中學時代，福樓拜無法自拔地愛上了浪漫主義小說，并開始嘗試文學習作。他早期青澀的作品均有濃厚的浪漫主義文學色彩。1840年，他赴巴黎求學，攻讀法律專業。后因患癲癇，于三年后輟學。在巴黎求學期間，他偶然結識了大文豪雨果，這對他日后的成長非常有利。由于心思不能集中在所讀專業上，福樓拜最終選擇放棄法律，專心從事文學寫作。

福樓拜一生的大部分時間用于埋頭寫作，偶爾拜會文藝界朋友，這樣的情形一直持續到他生命的最后時刻。文學創作，是他延續生命的動力，字斟句酌，是他探索人生跌宕起伏和悲歡離合的源泉所在。在藝術面前，他是一個最為忠實虔誠的門徒，他以獨到的敏銳觀察力和極強的現實主義手法，默默耕耘在其傾注了畢生心血和汗水的文字土壤上。只有遠嫁的外甥女和多情女作家喬治·桑不時寫來的信札，以及晚年悉心指導莫泊桑習作并見到學生漸漸成名所帶來的成就感，給在陰暗老境中的福樓拜帶去幾絲欣慰的生命陽光，并彌補了他吐槽司湯達和巴爾扎克——貶前者一文不值、斥后者過于卑微——之后自己內心深處的空虛與寂寞。

有道是“非文人不能多情,非才子不能善怨”。福樓拜的個人感情，可以說與任何多情的文人一樣，也是異常豐富、激烈而且執著，比如他曾堅持四十多年瘋狂追求音樂出版商的妻子艾麗莎·富科，同時結識女詩人路易絲·高萊，并與之有近十年的交往，但最后都無果而終，使其終生未娶。

再來看讓福樓拜名垂史冊的《包法利夫人》。盡管這部作品出版后不久便被第二帝國司法當局以“有傷風化、誹謗宗教”為由推上法庭，但審判過程中文藝界介入與“宣判無罪”的結局以及150多年經久不衰，光是在中國就被翻譯、重譯和再版了近百次的歷史和事實，證明了這部小說作為文學經典巨著的價值所在。

《包法利夫人》這個故事題材并非福樓拜憑空編造。整個故事情節都取自現實生活。夏爾·包法利是以福樓拜父親醫院的實習醫生歐解·德拉瑪為原型塑造出來的，而德拉瑪的妻子德爾芬·庫迪麗葉正是包法利夫人艾瑪的原型。為了保證小說的極具真實性，福樓拜不僅查閱了大量資料，甚至不惜親自核查和體驗小說中羅列的數據和描述的人物情感。比如：為了不在艾瑪陷入的財政危機問題上出錯，福樓拜親自跑去咨詢律師；為了真實準確地描述艾瑪服毒自盡的痛苦，他說自己曾親口服下一定劑量的砒霜。

懷揣浪漫主義夢想的農村美少女艾瑪，一面吟誦著那些關于大海、森林、星星等描述自然的詩篇文字，一面走向遠離自然、充滿物質與欲望的都市。艾瑪嫁給夏爾初期，心中充滿著對美好婚姻生活的期盼，她使盡渾身解數，拿出了她所了解的所有浪漫手段：吟詩作畫、彈琴唱歌。怎奈既無騎士樣貌又怯懦平庸、木訥遲鈍、舉止粗俗、不解風情的丈夫毫無情趣，在性關系上也不能滿足她的需求，她很快喪失了對丈夫的耐心，她的婚姻變成一潭死水。于是，她決定沖出“牢籠”、尋找心目中浪漫的“愛情”。

艾瑪畢竟是一位有文學素養、充滿激情與渴望的女性，她不甘于沉悶的生活，要去找尋幸福生活，實現人生價值。既然在夏爾身上得不到感情的共鳴，她毅然決然地踏上了“尋愛之旅”——她很快把目光投向了婚外戀情，試圖通過情人來實現自己的人生夢想。而這一尋夢路線，顯然與呼喚自然、擁抱自然的經典浪漫主義不同，從現在開始，它不是自然對人性的蕩滌，不是人和自然的融合，而是人欲在物欲橫流、人性冷漠的大城市里的怒放……

自從踏上追愛的路，艾瑪的悲劇命運便已注定。艾瑪一生經歷了蛻變、墮落和毀滅三個階段。福樓拜的筆就像一把手術刀，把艾瑪人性中的全部弱點解剖得體無完膚：在與風流財主羅多夫的戀情中，艾瑪擬以私奔完成自己的浪漫故事，不料想羅多夫根本沒想與之比翼雙飛。在他的心目中， 家里的土地、家產、馬匹、金銀……哪一樣都要比虛幻的感情重要得多，何況他本來也僅僅貪戀艾瑪的美色而已。這次被拋棄使艾瑪悲痛萬分，但她并沒有看清羅多夫的實質，更沒有認識到羅多夫的物質主義與其浪漫主義的感情訴求格格不入。所以，復元后的艾瑪遇到萊昂后，再次追逐浪漫夢想。艾瑪愛慕虛榮，希望像貴婦一樣生活。她勾搭情夫，被商人勒樂抓住并進行威逼利誘，一步步邁入他設下的圈套，最終破產自殺。雖說勒樂是艾瑪殞命的劊子手，但艾瑪的奢侈消費大多是用在情夫羅多夫和萊昂身上的。盡管這兩個男人都比她有錢，她卻幾乎從不讓他們為自己破費。兩個無恥的男人，一方面享受著艾瑪帶來的物質上和肉體上的快樂，另一方面又鄙視和輕賤艾瑪的真情付出，等她落難之時，便一腳踹開。

浪漫主義者艾瑪，實際上在其面臨債務危機之前，就已經踏上不歸路了。當她完全沉浸在與萊昂的私情中時，作家福樓拜就揭示了艾瑪發現情感消退、肉欲顯露后的精神恐慌：“他們對彼此的肉體都了如指掌，占有對方本來會使歡樂增加百倍，現在卻毫無新奇之感，她覺得他乏味，正如他對她感到厭倦一樣。”破產以后，艾瑪為之感到痛苦的，不完全是金錢問題，更是她的愛情。直到這時她才認清情人的廬山真面目，可是令她絕望扼腕的，還不是情人，而是愛情本身——因為愛情是她生活的全部精神支柱。愛情沒了，活下去的動力，也就土崩瓦解了。在艾瑪吞下砒霜之前，她的心其實已經死了。所以，羅多夫和萊昂才是將艾瑪送上黃泉之路的真正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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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