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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邵其人

劉邵字孔才,廣平邯鄲(今河北省邯鄲市)人,生卒年及家世均不詳。關于劉邵的名字,歷來有兩種記載,一為“劭”,以《三國志·劉劭傳》為代表;一為“邵”,以《隋書·經籍志》為代表,歷代沿用。宋庠《人物志·后記》認為兩者均誤,應為“卲”。本文按學術界的習慣采用“邵”字。

據《三國志·劉劭傳》記載,劉邵于“建安中”作為廣平郡的計吏赴中央政府所在地許昌。到達尚書令荀彧處時,恰逢太史令預報將出現日蝕,在座的官員圍繞是否按時舉行朝會產生爭議,劉邵對此發表了精辟見解,認為推算容易出現失誤,不應因此廢朝會。他的看法得到了荀彧認可,朝會按期舉行,日蝕也沒有發生。曹操于建安九年(204)平定冀州,荀彧逝世于建安十七年(212),劉邵到達許昌的時間應當在建安九年至建安十七年之間。

計吏是地方政府向中央薦舉人才的方式,一般都留用,況且劉邵在日蝕問題上的出色表現,得到荀彧的賞識,“彧善其言”。荀彧以知人善任聞名,又是朝中當權派,因此劉邵很可能從此進入仕途,具體任職不詳,按慣例應任郎吏,有俸無職,等待選調實授的機會。即使劉邵在建安十七年入仕,他在郎吏位置上也至少等待了五年。《三國志·劉劭傳》記載,建安二十二年(217)御史大夫郄慮辟劉邵,恰逢郄慮被免職,劉邵轉任曹丕的“太子舍人”,后任秘書郎,從此成了曹丕的幕僚,太子黨成員。

曹丕“太子黨”核心人物是陳群、司馬懿、朱鑠、吳質“四友”。劉邵得以入選太子舍人,可能得益于陳群的推薦。因為這一年隨著曹丕被立為太子,曹魏的權力結構也作了調整。《三國志·陳群傳》記載:“群轉為侍中,領丞相東西曹掾。”據萬斯同《魏國將相大臣年表》,此事發生在建安二十二年。東、西曹是丞相府中專門管人事的機構,西曹主管丞相府內官員的任免,東曹主管府外二千石以下官員的任免。曹的負責官員正職叫掾,副職叫屬。陳群任魏王府侍中并同時主管“東西曹”,標志著太子控制了人才選拔工作。劉邵作為曹丕的幕僚,盡管職位較低,但也有機會與“太子黨”前輩有所交往,這些人物都是日后的曹魏重臣,其中陳群最重要,他在太和至青龍之際作為執政大臣“錄尚書事”。

曹丕登基后,劉邵任尚書郎,后任散騎侍郎,進入曹丕的謀士班子。曹丕曾下詔解釋“散騎”職位的政治意義:“今便以參散騎之選,方使少在吾門下知指歸,便大用之矣。天下之士,欲使皆先歷散騎,然后出據州郡,是吾本意也。”(《三國志·崔林傳》注引《魏名臣奏》)劉邵以其杰出才華得到了曹丕的賞識,受詔參加了我國歷史上第一部類書《皇覽》的編修工作。

魏明帝曹叡時代,才是劉邵政治及學術活動的高峰期:太和元年(227)外放為陳留太守,太和三年(229)任騎都尉,青龍元年(233)任散騎常侍。在這期間,他積極參與了制定政治、軍事、外交等方面的政策和策略,表現出他多方面的杰出才華。例如青龍元年,正確處理了與遼東公孫淵的關系;青龍二年(234),針對吳國突然的大規模軍事進攻提出了虛實結合的作戰策略;青龍三年(235),作《許都賦》“諷諫”魏明帝大興土木的弊政。當然,劉邵在這個時期最突出的貢獻是在立法方面,即《魏法》的編撰和《都官考課》的起草。

首先是《魏法》的編修工作。面對漢魏之際立法司法混亂的狀況,“留心于法理”的魏明帝于太和三年(229)下令編修《魏法》。在這部法典的形成過程中,劉邵的貢獻如下:

第一,他是這部法典的實際負責人。《晉書·刑法志》記載,《魏法》是陳群、劉邵、韓遜、庾嶷、荀冼等人共同編寫,陳群位于第一。該法于太和三年(229)啟動,至青龍二年(234)還未完成,而陳群自黃初六年(225)至青龍四年(236)一直“錄尚書事”,為當權宰相,不可能是該法的真正主持人,故《三國志·陳群傳》沒有記載此事,《三國志·盧毓傳》言及魏律,只提劉邵一人,稱“散騎常侍劉劭受詔定律”,這說明魏律的實際負責人是劉邵。劉邵是當時著名的法學家,著有《法論》十卷。夏侯惠稱他是“法理之士,明其分數精比”(《三國志·劉劭傳》)。合理的解釋是,陳群提名劉邵作為自己的代理人編修《魏法》,其立法思想可以通過劉邵之筆實現。

第二,劉邵運用名學方法改造了《漢律》,他將《漢律》中關于量刑原則的《具律》改為“刑名”,放在魏律首位。這并不是形式上的變化。張斐說:“律始于刑名者,所以定罪制也……刑名所以經略罪法之輕重,正加減之等差,明發眾篇之多義,補其章條之不足,較舉上下綱領。”(《晉書·刑法志》)可見,《刑名》篇的作用類似近代刑法的總則。《刑名》篇的出現,在我國古代刑事立法史上具有劃時代意義,它標志著古代刑法總則從分則中劃分出來。此后,歷代刑法都貫徹了這一分類原則。

第三,據《晉書·刑法志》記載,魏法分“新律十八篇,州郡令四十五篇,尚書官令、軍中令合百八十余篇”。上述法規統稱《魏法》,共243篇,其中刑律的比重只占7.4%,州郡令和尚書官令則是行政法規。首先從數量上看,《魏法》中的非刑事立法大大超過了刑事立法。其次,從現有的資料推測,上述諸“令”很可能是對皇帝詔令的分類匯編。《魏法》對“令”的處理方式,對《晉令》的出現產生了直接影響。

再者是《都官考課》的起草。《都官考課》起草于魏明帝曹叡景初元年(237),而起因卻要追溯到太和六年(232)的“浮華案”。那時,一批來自曹魏上層的官宦子弟走上政治舞臺,他們通過人物品題和交友串聯,左右了人才輿論導向,嚴重干擾了政府的選官工作。這些人物,便是后來“正始名士”的骨干,其活動可視為早期玄學思潮的萌動,但在執政的建安士人眼中,則屬于非法的“浮華交會”活動,需要嚴厲鎮壓。司徒董昭代表執政的老一代建安名士上書朝廷,要求予以取締:“竊見當今年少,不復以學問為本,專更以交游為業;國士不以孝悌清修為首,乃以趨勢游利為先。合黨連群,互相褒嘆。”(《三國志·董昭傳》)因此要像當年曹丕殺魏諷、曹偉一樣,予以嚴厲制裁。魏明帝對董昭的建議迅速作出反應,下詔要求嚴辦“浮華案”。經有司查實,聚眾清議的朝廷青年官員中,存在一個以何晏、夏侯玄、諸葛誕為首,名為“四聰”“八達”“三豫”的十五人團體。于是以“浮華交會”控制人才輿論干擾朝廷選舉為名,將其骨干成員免官禁錮。五年后,為了防止“浮華”之風卷土重來,在盧毓的建議下,魏明帝決定從制度上解決這個問題,建立一部以考課為本的選舉法規。


前此諸葛誕、鄧飏等馳名譽,有四聰八達之誚,帝疾之。時舉中書郎,詔曰:“得其人與否,在盧生耳。選舉莫取有名,名如畫地作餅,不可啖也。”毓對曰:“名不足以致異人,而可以得常士。常士畏教慕善,然后有名,非所當疾也。愚臣既不足以識異人,又主者正以循名案常為職,但當有以驗其后。故古者敷奏以言,明試以功。今考績之法廢,而以毀譽相進退,故真偽渾雜,虛實相蒙。”帝納其言,即詔作考課法。(《三國志·盧毓傳》)


在鎮壓“浮華案”,下詔作“考課法”一系列事件背后,是老一代建安名士與年輕一代正始名士之間的沖突。魏明帝曹叡時代,國家權力掌握在建安時期入仕的老臣手中,曹丕太子黨成員是其核心。年輕的“浮華分子”試圖通過人物品評左右政府的選舉活動,引起了建安名士的反擊。司徒董昭是建安名士中老資格的謀士之一,司徒又主管各級中正的選舉活動,故由其出面提出鎮壓動議,而背后則是陳群、司馬懿、盧毓、劉邵等老一代建安名士群體。起草這部考課法的任務落到了劉邵身上,一方面,他實際主持了《魏法》編撰工作,另一方面,所撰《人物志》又奠定了其人才學家地位,可能鑒于劉邵在人才學與法學方面的雙重才干,魏明帝讓其承擔撰寫“考課法”的重任。當然,更重要的是,劉邵的政治立場是站在建安名士一邊的。


景初中,受詔作《都官考課》。劭上疏曰:“百官考課,王政之大較,然而歷代弗務,是以治典闕而未補,能否混而相蒙。陛下以上圣之宏略,愍王綱之弛頹,神慮內鑒,明詔外發。臣奉恩曠然,得以啟蒙,輒作《都官考課》七十二條,又作《說略》一篇。臣學寡識淺,誠不足以宣暢圣旨,著定典制。”(《三國志·劉劭傳》)


《都官考課》完成于景初二年(238),原文已佚,條文細節已無法確知。從劉邵上疏看,主旨是考查在職官員政績——“百官考課”。《通典·選舉三》也記載:“遂令散騎常侍劉邵作考課之法七十二條,考百官。”依照魏晉時期名理學關于“名實相符”原則,該法的題名應當是內容的高度概括。題名中“都官”是指什么?可有兩種解釋:其一,“都”指監督,“官”指“百官”;“都官考課”意思是“監督百官的考課法規”。其二,“都官”為官名,曹魏時期尚書臺有“都官郎”,職能為監督軍事官員;司隸校尉有“都官從事”,職能為監督京城官員。劉邵是否利用原有的監察體系進行實施百官考課呢?從后代有案可查的考課情況看,可能性不大。因為這類“都官”的品級較低,難以對朝廷高官實施考課,如北魏孝文帝時期的“考課法”,五品以上官員,由皇帝親自考課。如此看來,第一種解釋比較合理。

《都官考課》出臺后,魏明帝曾將該法規交群臣評議,因其觸及士族特權,遭到多數官員的反對,《三國志》中有杜恕、傅嘏、崔林的三篇疏議,內容都是反對單純依靠“考課法”選拔人才。崔林說:“方今軍旅或猥或卒,備之以科條,申之以內外,增減無常,固難一矣。”(《三國志·崔林傳》)傅嘏批評它:“夫建官均職,清理民物,所以立本也;循名考實,糾勵成規,所以治末也。本綱未舉而造制未呈,國略不崇而考課是先,懼不足以料賢愚之分,精幽明之理也。”(《三國志·傅嘏傳》)其中杜恕的上疏對《都官考課》內容做了部分肯定,認為該法不僅要針對在職官員,而且重點在于將察舉入仕過程納入“考課”范圍:


臣誠以為其法可粗依,其詳難備舉故也。語曰:“世有亂人而無亂法。”若使法可專任,則唐、虞可不須稷、契之佐,殷、周無貴伊、呂之輔矣。今奏考功者,陳周、漢之法為,綴京房之本旨,可謂明考課之要矣。于以崇揖讓之風,興濟濟之治,臣以為未盡善也。其欲使州郡考士,必由四科,皆有事效,然后察舉,試辟公府,為親民長吏,轉以功次補郡守者,或就增秩賜爵,此最考課之急務也。臣以為便當顯其身,用其言,使具為課州郡之法,法具施行,立必信之賞,施必行之罰。至于公卿及內職大臣,亦當俱以其職考課之也。(《三國志·杜恕傳》)


杜恕認為:官吏管理不能單純依靠法制,而應以德為本,但《都官考課》大體思路可取,只是條文過于繁瑣而無法實施。因此,除了對朝廷高級官員“公卿及內職大臣”進行崗位考核外,考課的重點應當是州郡察舉入仕及其后的晉升環節。曹魏時期察舉入仕的流程為:首先郡舉孝廉、計吏,或州舉秀才;然后公府辟為掾屬,再外放縣令長;依據政績,或晉升郡太守,或提高俸祿與爵位。杜恕強調:“此最考課之急務也。”(《三國志·杜恕傳》)他建議請劉邵制定專門的“課州郡之法”。在上述從布衣到太守的流程中,最重要的是州郡的察舉,這是成為朝廷命官的關鍵一步。劉邵《都官考課》對這個環節尤為關注,要求察舉者必須通過“四科”考試。所謂“四科”,是指儒學、文吏、孝悌、從政四項漢代“孝廉四科”。

《都官考課》的條文細節已無法詳知,但考課的目的是明確的,那就是對被考察者劃分優劣等級,以確定其是否具備察舉或晉升資格。而且,考察的范圍不是局限于在職官員的政績考核,而是要對州郡察舉對象進行考試,顯然,這不是單純的行政考核條例,而是一部完整的選舉法規。事實也是如此,魏明帝曹叡命劉邵作《都官考課》的動機,正是希望徹底從制度上保障選舉的公正性。在此思想指導下,劉邵創作了一部通過“考課”(包括考試)遴選官員的法規。在《都官考課》出現之前,雖然西漢京房撰寫了“考功課吏法”(《漢書·京房傳》),但局限于官員的考核,未涉及察舉方面,沒有形成系統的法規。故劉邵說,考課制度“歷代弗務,是以治典闕而未補”(《三國志·劉劭傳》)。王昶說:“唐虞雖有黜陟之文,而考課之法不垂。”(《三國志·王昶傳》)從現有的文獻資料看,劉邵的《都官考課》是我國歷史上第一部選官考官的行政法規。

《都官考課》沒有來得及實施,景初三年(239)元月曹叡逝世,該法也隨之夭折。此后,曹魏政局朝著不利于建安老臣的方向發展——當年一度被禁錮的太和“浮華”人物,在顧命大臣曹爽的提攜下東山再起,控制了朝政,史稱“正始名士”。在正始名士當政的時期(240—249),隨著以司馬懿為代表的建安名士失勢,劉邵也從關鍵崗位“散騎常侍”退下,轉為冗散:“正始中,執經講學,賜爵關內侯。”(《三國志·劉劭傳》)這說明劉邵受曹爽、何晏集團的排擠,屬于司馬懿一黨的建安老臣群體。在這個玄學思潮興盛的時期,劉邵沒有參與正始清談活動,而是個人從事經學傳授,約于正始中期逝世,“追贈光祿勛”。

劉邵是一位多產的學者。據初步統計,其著作達十二種之多。內容涉及政治、法律、人才、文學、禮樂等許多方面,但是除《人物志》外,這些著作到唐代大都散失,部分佚文收錄于《全三國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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