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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識分子的心聲
——《古代呼聲》再版序

《古代呼聲》這本書最早出版于1978年,迄今已有三十八個年頭。較恰切地說,這是一本借古說今的作品。它主體部分的幾篇文章醞釀于1973至1974年,寫作于1975至1977年之間。借此次收到著作集的機會,我對當年寫作本書的心路歷程及今天重編再版的設想做個說明。

一、參加臺灣大學保釣運動,被迫中斷學術生涯

1973年,我由于參與了臺灣大學校園的保釣運動,發表時論批評美日侵犯我國領土,從而遭受臺灣當局解除教職的處置。第二年,當局借此擴大懲治的范圍,導致“臺大哲學系事件”發生;兩年多內,全系解聘了十多位年輕教師。自此以后,我和王曉波被禁止在臺灣任何學校任課、演講及發表文章。我的學術生涯此后被迫中斷長達十一年之久。

迫不得已,我開始用筆名在海內外的報刊上發表言論,那是一條從學術工作者走向知識分子的長路。這本書的主要篇章就是在這段時間內完成的,它代表了我們這一群戰后成長的知識分子的心聲。

二、一段禍福相倚的人生旅途

1973年至1978年間,我坐困愁城,在景美的小書房完成《莊子今注今譯》后,未來的無路可通讓我不由得回望古典,著手探討《詩》、《書》、《易》這三部重要典籍的思想淵源,它們是先秦諸子的源頭,當然也是中國哲學的源頭。1974年的一段時間內,我往來于住處和中研院之間,在中研院查找陳夢家、胡厚宣等先輩的甲骨文論著,翻閱高亨的《詩經》注、屈萬里的《尚書》注,以及大陸學者有關殷周之際思想狀況的研究成果。老子說,“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正是這段經歷,給予我一種深切的歷史感,一個精神上的出路,促使我的思想視野超脫出狹隘的現實囚籠,心神朝向文明起源的開拓處。我寫下了《殷周官方思想中見民情》、《〈詩經〉中的民聲》等篇什。日后,我撰寫《道家的人文精神》這篇長文時,隱隱約約地追尋到祖先崇拜的人文精神灌注于先秦諸子也正得益于此。不同的是,我那時的思想主要聚焦于神權思想如何下墜,人文思想如何上升的問題。

事實上,這種聚焦的現實緣由在于,蔣氏政權的造神運動肇始于五十年代,到“臺大哲學系事件”時期已經達到高潮,白色恐怖的氣氛彌漫于社會的各個角落。受方東美、殷海光兩位老師的影響,我從學生時代起便對宋明以降的道統說十分反感,因為那時學術上的新儒家往往和政治上的儒家保持一種若即若離的關系,他們維護道統說的實質就是贊頌所謂的圣王論。面對這種神化當權統治者的偶像崇拜觀念,我又寫了《堯舜禹在先秦諸子中的意義與問題》一文,表達了我對造神運動中偶像崇拜的思想傾向的反對。如今讀來,在我于上世紀七十年代撰寫的幾篇借古諷今的文章中,這篇文章是我自己比較喜歡的。

三、在研習古典的過程中體味民族的多難艱辛及其文化的深層底蘊

本書首版后的1979年,我再度去國赴美。此后的四年時間里,我穿梭于柏克萊校園和芝加哥校園之間,開始探討“五四”新文化運動,并在此期間先后三次前往日本和香港搜集陳獨秀的相關材料。《古代的“民主廣場”》、《先秦諸子對戰爭與和平的看法》兩篇文章便是我在香港大學和香港中文大學的演講稿。后者表達了我處于臺灣戒嚴時代期望兩岸建立往來聯系,實現“和平統一”的心愿。后來,當我發覺更多的資料尚且留存在大陸時,恰好經北京大學國際政治系趙寶煦教授介紹,我便回到祖國并到北大任教,重啟我中斷了十一年之久的學術人生。

我常講,假如不知道這個民族的多災多難,便不能了解她文化的深層一面。透過《易經》,我體察到人生歷程的艱苦;反身向內,在重重的荊棘與波折中,我踽踽前行。《〈易經〉文本對人生旅途中艱險戒惕的寫照與禍福轉化的哲理》這篇由一篇演講稿修訂而成的小文,就是我這個心理的真情寫照。

我現在也將初版后撰寫的這三篇文章收到這個新版的《古代呼聲》中。坦白地講,它并不屬于學術著作,只是一個知識分子在他困頓的青年時期,借經典、古籍表露出的內心感觸,其中的點滴印跡都同那個特殊的時代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

是為序。

陳鼓應

2016年5月1日于北京大學哲學系研究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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