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是被梧桐推醒的,她說那個男人帶著一群人來家里了。
我揉揉眼睛,一群人?是想打架嗎?
離人的氣色比昨天好了很多,聽到動靜后他從屋里走了出來,那時,我正在接二狗子遞過來的衣裳,那是借給二狗子穿的,當然,衣裳的主人是離人。
“嘿嘿嘿。”我沖著離人笑。
離人瞥了眼衣裳,并未說什么。
“咦?”孫大娘的孫子看到離人之后歪著頭看離人。
離人撫袖坐下。
小娃娃沖離人笑。
離人淺笑。
梧桐替離人倒茶。
“姐姐。”小娃娃口水流了下來。
梧桐倒茶的手顫了顫。
“姐姐。”小娃娃向離人跑去。
我看到乖娃在半空中飛舞的口水,輕盈,剔透。
離人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握拳。
“啊哈哈哈。”梧桐一把放下茶壺抓起小娃娃站到一旁。
我“呼”了口氣。
離人倒是神態自若的品著茶,而他袖中的手,微微張開。他剛才,緊張了。
“乖娃,真乖。”梧桐摸摸小娃娃的臉。
“嘿嘿。”小娃娃笑,然后嘟嘴。
“吧唧。”一個香吻印在梧桐的臉上。
“嗯?”梧桐瞪眼,她這么覺得,臉上濕漉漉黏糊糊的。“嘿,嘿。”梧桐僵硬的抱住乖娃,她的眉毛都要跳舞了。
孫大娘聽到自己的孫子喊一個大男人為“姐姐”,一時半兒不知如何是好。
“對的吧,離人你看,我是你的妹妹,但是還是有人喊我姐姐的。”我一邊幫孫大娘一家人續茶一邊說,怕離人不接我的話,我又問二狗子:“你的傷怎么樣了?”
“以無大礙。”二狗子還在因為昨天匆匆離去不好意思。
“這還得感謝屏幽你啊,要不是你,我可能這輩子都見不到二狗子了。”
“狼。”
“呸呸呸,怎么會見不到,看我這張嘴。”孫大娘假裝掌嘴:“我也真是人老了不中用,連自己兒子在自己面前都沒認出來,還差點把他當成了靈。”
離人頓了一下。
“也只有屏幽你是聰明人,執意把二狗子帶回家,還幫他療傷。”
我朝離人看去。
離人與我對視。
我還沒來得及將這件事告訴離人。
“小幽哪里會療傷,只是幫我打打下手而已。”離人忽然說。
“嗯?啊,是。但不管怎么說,都要感謝二位。”孫大娘說完后干咳一聲,喝了口茶,她的臉抽了抽。
“你的傷需靜養,還是在家多休息些時日才好。”離人對著二狗子淡淡的說。
“是。”二狗子應聲。
“嘿嘿。”小娃娃此時正滿院子追著梧桐跑。
“你慢點。”孫大娘的媳婦囑咐乖娃。
“乖娃比一般的娃娃聰明許多啊,他這么大就會說這么多話了。”梧桐對著孫媳婦說。
“是的呀,他走路也早,所以我們每天都要看著他,就是太淘。”
“淘點好啊,有靈氣,你說是不是。”梧桐抓住乖娃的手。
“嘿嘿嘿。”乖娃笑。
“他吃飯什么的都知道自己摸摸肚子,吃飽了就說飽了,餓了也知道說餓了。是不是啊,乖娃。飽了沒。”孫大娘問小娃娃。
乖娃舉手轉圈:“飽。”
“怎么飽的呀,啊,乖娃怎么飽的?”
“飽。”乖娃摸摸圓鼓鼓的肚子。
對于帶娃,梧桐明顯比我有一套。
送走孫大娘一家人后,我小憩了一會兒,之后覺得太悶,便爬到屋頂上吹風。
從這個角度,可以看到不遠處的一條小河,小河兩岸長滿了柳樹。在小河后,是一條田間小道,有一群孩子正在田里抓魚。在小道后,是一片水田,綠油油的秧苗一大片一大片。在水田后,是一片村落,村落上空有炊煙升起,還能隱約聽到幾聲狗吠。在村落后,是一小片林子,其中最大的一棵便是人們祭祀的樟樹。在林子后,便是我家。
有開門聲。
鄰居有人從屋內走出來。
一個人影,他穿著玄色衣裳,手中捧著一本書。
鄰居家來客人了?這不是我見過的那個黑衣男子。
他背對著我,走到了屋前的一塊石頭前。
鄰居家的房屋布置單從院子看就覺得有些奇怪。在院子里有一棵枯樹,枯樹旁立著一根桿子,另外一側則有一塊足以趟個人的紅石頭,在紅石頭旁又有棋盤、茶座。而紅石頭的對面,又是一根被橫切開的木頭。我想這木頭也是用來坐人的。
不過更奇怪的是,這個穿玄色衣裳的人有一頭卷發。
感覺到什么,那人轉過身。
四目相對。
好黑的瞳。
忽然起了一陣大風。
鄰居家門外的風鈴發出清脆的“叮鈴”聲。
我看見他的發在風中揚起,讓我想到了賽湖的黑絲帶。
“嗯?”感覺頭發一松,我頭上的青絲帶被風吹到了遠方。
我想要伸手去抓,可是重心不穩,腳下一滑。
他微張唇,向前挪了一步。
我收回手撐在屋頂上。
青絲帶在空中旋轉了幾圈,消失在某個角落里。
“叮鈴——叮鈴——”
“噗通——噗通——”
我笑。
這條絲帶跟了我好多年,是該換條新的了。
“公玉屏幽。”離人喚我。
我嚇了一跳,什么?離人居然叫我公玉屏幽?發生什么大事了嗎?他居然叫我的全名?
穿玄色衣裳的人此時已經躺在紅石上用手撐著頭看書,當他聽到“公玉屏幽”時,指尖在書側輕敲了一下。
“離人。”我從屋頂上跳下來:“你怎么了?為什么忽然這么生分?”
離人幫我理了理凌亂的發,對我說:“我有話同你說。”
“好,你說。”我倒是要看看是什么大事。
離人走進里屋拉開簾子,站在小榭上。
我蹲下來碰了下芙蕖,嚇跑了一只紅蜻蜓。
“你可知道那位孫大娘今日話中的意思?”離人低頭看面前的人兒。
“孫大娘說的話嗎?她說了那么多話,我哪記得是什么話。”
“雖然不知道你是裝傻還是真的沒在意,但是為兄不希望你以后隨意帶男人回家。”
我撓撓頭:“離人你指的是孫大娘夸我聰明,還把二狗子帶回家療傷這件事?”
離人回答孫大娘時說二狗子是離人幫忙療傷的,而我只是打下手,自然有離人的意思。畢竟姑娘家家把男人帶回家不合禮數,也會遭來閑言碎語。
“虧你還記得。那孫大娘說這話,你沒聽出來言外之意?”
“言外之意不就是如果是我與二狗子獨處一室不好,或者是未出閣的女子與未婚的男子在一個房間里不好嘛。反正你說了當時你也在,二狗子又是一直昏迷,他哪知道是誰照顧的他。所以我也沒在孫大娘面前提起黃老師與大耳啊,因為你昨日的確是不在加家中。我想孫大娘也不至于特意跑去問黃老師與大耳他們有沒有見過你,你到底有沒有幫二狗子療傷,我究竟有沒有與二狗子獨處一室吧。不過,孫大娘當時說‘也只有屏幽你是聰明人,執意把二狗子帶回家,還幫他療傷’這句話時,我是真的不喜歡‘執意’這個詞,聽起來就像是我硬逼著把二狗子帶回家的一樣,我這不是為了救二狗子的命要緊嘛。”我劃著水面玩兒。
“你是心大還是真不懂,你知道此事的后果嗎?如果有人真的把這件事情夸大來說,那是有損你的名譽的。那二狗子身為男子倒是無所謂,可你就不同。強詞奪理一些,一但孫大娘把這件事放大,你能怎么辦?順理成章,為了維護名聲,女方只能委曲求全。再往深處想,她還可能就是把你當成未來兒媳婦考慮。”
“是你想多了。”我還挺佩服離人,怎么都想到這個層面了。
“你還涉世未深,不懂其中的道理。有些事情,不怕我們想的少,就怕別人想的多。”
我聳肩:“是,離人說的都對。”
“還有,那黃老師與大耳又是誰?我一天沒在家,怎么就發生了這么多事情。”
“就是剛認識的人,放心吧,我有分寸。倒是你,你怎么變得越來越嘮叨了?我是不是該給你物色個小娘子來管教管教你了?嗯?”我推著離人走到亭子里。
“就你嘴貧。”離人在亭子里坐下。
“來,你給我彈首曲子吧。”
“不想彈。”離人拒絕。
“可是我想聽,你就彈吧,我最喜歡你彈曲子時的樣子了。”我坐到離人旁邊。
“你上次還說最喜歡我品茶時的樣子。”離人將手覆于琴上。
“你怎么樣我都喜歡。”
而另一邊。
孫大娘正在洗菜,她對著二狗子說:“你說,二狗子,你對那屏幽是什么感覺。”
“狼,你怎么忽然問這個?”
“娘就問問,你就告訴娘你有啥想法。”
二狗子低下頭來:“我就覺得,她美。”
孫大娘笑:“這我當然知道,那你看乖孫他娘,不也美。我就說,你對她有沒有啥想法。”
“啥想法?”
“你看你……”孫大娘停下洗菜,起身甩了甩手上的水坐到二狗子旁邊:“你看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該考慮找媳婦的問題了。你爹去的早,我好不容易活到這個年紀,自然是希望你們能討個好媳婦,生一大群胖娃娃了。”
“我,都聽娘的。”二狗子“嘿嘿”的笑。
“乖兒子。”孫大娘摸了下二狗子的頭:“我覺得這屏幽不錯,就是她那哥哥……”孫大娘摳了下牙:“她那哥哥不咋樣,不過沒關系,娶進門的媳婦自然是咱家的人,她再偏心于娘家那邊也沒啥可能,俗話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她娘家那邊的人再疼她也就那樣了。我看這屏幽可能是看上你了。”
二狗子半信半疑。
“我家兒子長得也不賴。”孫大娘拍拍二狗子的臉:“我看她是對你一見鐘情,否則怎么剛看到你就把你往家里帶?”
“狼,她那不是為了救我嘛。”二狗子說。
“她是為了救你,但她救你的辦法有那么多種,難道一定要把你往家里帶嗎?還有,我分明看到是黃老師和大耳把你帶到她家里去的,我也問過大耳了,你洗澡換衣都是大耳幫你的,她哥哥要是當時在家,為什么不是她哥哥幫你洗澡換衣服,還要麻煩人家大耳作甚?”
“或許他哥哥后來回來了呢?”
“管他呢,他愛咋樣就咋樣。主要是看我兒你的想法,你要是喜歡屏幽,我就幫你去提親,咱這沒有媒婆提親這種說法,也省去了不少麻煩。這么標志的姑娘,要早下手為強才好。”
“我……”二狗子的臉微紅。
“呦,我兒子還臉紅了,那你說,我要不要去提親了?”孫大娘拍拍二狗子的后背。
“我不知道。”二狗子不知道怎么回答。
“兒啊,這可是你婚姻大事,這都得看你怎么選了,做事咱就得乘早不乘晚懂不。”
二狗子點頭。
“那你要不要娘去提親啊?”
二狗子又點頭。
“哈哈哈。”孫大娘大笑。
“嘿嘿。”一邊玩土的乖娃跟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