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花生丟進嘴里。
“在賽湖!”
“賽湖?我們不就是在賽湖一起乘船來的碧洲嘛。”
“不,不是……”即墨遠方搖頭:“在那之前,但是你不知道我,嘻嘻。”
我看著他那傻樣。
“等我找到了孤行……”即墨遠方打了個酒嗝。
“孤行不是早就不在世上了嗎。”
“我還沒說完呢,你急什么。”即墨遠方拍大腿。
“你們原來這兒。”月芍推門走進來。
“是他扯著我來這兒的,我想帶他去酒桌上,他硬是不肯。”我說。
“沒關系。”月芍笑:“天怪冷的,得多添些碳火。”
“我讓沈淵把他帶回去。”
“不用了。”月芍解釋:“他來時跟我說過,今晚在近水樓留宿。”
我心里想,不會就是在月芍房里吧?
月芍似乎讀懂了我的表情:“是在客房。”
我就想不明白自己的心思怎么老是被月芍猜出來。
“你是賽湖人?”月芍拿起披風搭在即墨遠方的背上,然后關起房門。
“是。”這個她都能聽出來?是因為口音,還是因為她剛才聽了我與丑小子的談話?
“賽湖人說話總是很快,急性子。”月芍看著即墨遠方吧唧嘴的表情忍不住笑出聲。
“這個還真是,我與他就是個例子。”我指著即墨遠方說。
即墨遠方此時正將臉貼在桌面上打呼嚕。
“賽湖可是個好地方,我小時候就是在賽湖長大的。”
“是嗎?我還以為你是本地人。”
月芍搖頭:“我也是后來才到碧洲的,賽湖的那座姻緣橋還在嗎?”
“在啊。”雖然我也有一年多沒回過賽湖,但是賽湖的一草一木,我還是記得清清楚楚:“姻緣橋頭那棵樹上的紅絲帶有增無減,風一來,紅絲帶揚起,可好看了。”
“是啊。”月芍感慨:“我小時候總是在南賽湖與北賽湖來回跑,家住南賽湖,學校卻在北賽湖,所以我把南賽和北賽混得可熟了。”
“那你肯定知道離人了,他曾經在北賽當過教書先生。”
“當然知道。”月芍激動:“公子的課少,一個月可能也就兩三節,但是每次他一去講課,就會圍著許多學生,就連教書先生可能也會去聽課,因為公子講課深入淺出,還都是精髓。你也聽過公子的課?”
“我是他妹妹。”離人可真是讓我驕傲的寶貝疙瘩。
“你是公子的妹妹?”月芍仔細打量我:“這么看來,還真是……我離開賽湖時你可能只有四、五歲,但你在賽湖可是出了名的霸王。當初我鄰居家的黑狗,見人就吼,后來你把那黑狗教訓了一頓,它就整天夾著尾巴做狗了。”
“有嗎?我都忘了。”我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原來我也是這么有名的嗎?
“還有我娘,有一次我娘正在曬南瓜干,你在旁邊玩,我娘以為是她不小心推到了壇子撞壞了你的腳,于是急忙帶你去見大夫。”月芍回憶著。
“這個我記得,哈哈哈,當時我的腳可腫了。”
“對啊,到了醫館后那大夫說你那腳不是被撞腫的,而是被蚊子給咬了。”
“那個實在是太好笑了,之后你娘又給了我好多吃的說是彌補我,我怎么想都覺得是你娘吃虧啊。”
在賽湖時,我總闖禍,今天把哪戶人家的瓦給掀了,明天又是把哪戶人家的船鑿了個洞……這些,因為離人不能晴天出門,所以我就專挑雨季時干這些壞事兒,這樣我既能和離人一塊兒出門,又能踩水坑玩兒,雖然目的都是給別人賠禮道歉,他一個不善言辭的人,被我硬生生逼得……離人總是撐著青傘,牽著我的手,他手心中冒出的白光就像是天空中的閃電,我卻一點兒也不怕,可能我天生就是女兒身卻有著男孩子的性子的緣故,也只有離人這個好脾氣能受得了我往他身上趁泥。我沒上過學堂,讀書識字都是離人手把手教我的,我有一段時間特別想上學,也就那么一段時間,偷偷跑去學堂聽課,衣服也不洗,疊得老高。等我回到家后我居然看到離人在洗衣服,他那嬌貴的身子,又是一個大男人,坐在小板凳上,翹著蘭花指把衣服放在水中涮,想到那個畫面,我是又好笑又心疼。后來他問過我是否要到學堂讀書,被我果斷拒絕了,我覺得我真是一個聰明蛋,在學堂里讀書的話,我就得天天去報到,那多痛苦,還不如沒事兒時去蹭課來得輕松。后來我想留長頭發,也學著人家好看的小姑娘扎辮子,于是就拉著離人的頭發練手,那段時間他的耳根老紅,我以為是他不好意思,其實,他是真的不好意思。這個世上,也只有離人愿意讓我這樣折騰他。沒有想到的是,他給我扎的辮子居然比我自己扎的還要看,天理不容啊!上天給了他絕美的容顏,還給了他一個完美的腦門,不對,是完美的腦子,還有一雙靈巧的手,缺點就是,他的手帶電,除了我,誰也不能碰,否則被碰的人,哈哈,焦掉可以撒胡椒粉。看吧,上天還是公平的。我和離人賽湖的家中有許多瓶瓶罐罐,都是離人準備的草藥或者是茶葉,他喜歡喝茶,我從他哪兒也學會了不少品茶泡茶煮茶的方法,沒事兒時就坐在離人身邊,他撫琴,我添茶,日子就這樣過得飛快!
等我和洪查玩了幾局葉子牌贏了些錢后,打算與月芍告別時,居然看到了這樣一幕。
“嗚嗚嗚,我好慘啊~”即墨遠方抹著鼻涕眼淚。
“是啊,你先別哭了好不好?”月芍哄著即墨遠方。
我朝月芍挑眉,這是,發生了什么?
“都怪我,我想讓他到客房去睡覺,沒想到他一醒來就哭得這么傷心,說是家里人逼他成婚,父親不待見他什么的。”月芍的眼眶濕潤,看見即墨遠方哭,她自己心里也跟著難受。
“……”這些事兒,今天這個丑小子從進了近水樓就開始說,都不知道跟多少人訴苦過了,也只有特別善良的月芍會可憐他。
“我為什么會這么慘?我真的不想和邵冬雪成婚啊~嗚嗚嗚……”即墨遠方忽然抓起我的手。
我盯著自己的手,生怕即墨遠方抹鼻涕時一不小心用錯了手。
“月芍姑娘,小蕾姑娘找你有事兒。”一個小廝過來說。
“好,我這就過去。”月芍答應,之后同我說:“我過去一下。”
“好,這兒交給我。”我回答。
即墨遠方的睫毛上掛著淚珠,我算著時間,這淚珠多久才會掉下來。
“土丫頭。”即墨遠方睜開眼。
淚珠滴到我的手背上。“你沒醉啊?”
“我醉了。”
“你繼續裝。”
“土丫頭,我為什么要娶邵冬雪?”
“邵冬雪招你惹你了,她嫁給你是她吃虧好嗎?你還在這里矯情。”
“嗚嗚,明明是我更吃虧。”
怕他再哭,我連忙哄到:“是是是,是你虧,你最龜。”我在心里默默念著龜兒子。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我看即墨遠方是彈得過頭了。“不過,你邵冬雪長得也不賴,人也好,性格也好,你為什么就這么嫌棄她呢?”我用了一個萬能夸人的方法。
“就是不喜歡。”即墨遠方憋嘴:“要不,你嫁給我?我娶你。”
“你這話說得可真夠輕松容易。”感情這成家生子在即墨遠方眼里更像是游戲。
“你忘了?在我們乘船來碧洲時的船上,我就說過要娶你,后來還送了根玉蘭簪子給你當定情信物呢。”
“哇!”即墨遠方這個不要臉的,這種話都說得出口,幸好現在這里沒其他人,要是被誰聽到了這種話,我真的是有理也說不清了啊。
“我喜歡你,你那么好玩兒,跟你在一起就不無聊,你也喜歡我,否則就不會收下簪子,你看,咱們倆兩情相悅,多配。”
“呸。”我將手從即墨遠方的手中抽出。
“我想到了好辦法,要不,在我成親那天,你來搶婚?”
“拉倒。”
“來嘛,你來嘛。”即墨遠方抓住我的肩膀晃。
“你是往腦子里灌了多少酒?傻成這樣?”我一掌劈在他的腦后。
即墨遠方翻了個白眼,暈了過去。
我聽到外面走廊里有喧鬧聲。當我站在走廊上時迎面跑來一個姑娘差點兒與我撞上。我看著姑娘的背影,是個很消瘦的姑娘,骨架子甚至撐不起衣服。
“抓住她。”姑娘的身后跟著幾個小廝。
“小蕾…”月芍站在旁邊一個房間的門前。
我上前詢問:“花柳病?”得知剛才跑出去的姑娘名叫小蕾,本是文文靜靜的一個姑娘,因為得了花柳病,最近整個人精神也不好,尋死覓活。
月芍的眼淚止不住:“她本是賣藝不賣身,可是有人出高價買了她的初夜,期間提了兩次價錢,媽媽經不起誘惑,就將小蕾的茶水中放了藥迷暈了,可誰也沒想到,那人…竟然還帶了一群人…在她的房間里…”
我轉頭看向小蕾的床,在這里,那群人,把小蕾糟蹋了!
“媽媽說,這是命…”月芍口中的媽媽,是這個近水樓的管事,人稱老鴇。
一陣風橫掃地上的枯葉。
梧桐嘴里哼著歌,將辣椒干收起,然后塞進瓦罐中搗碎,之后又將碎辣椒放進小壺中備用。小姐和公子都不太喜辣,但梧桐又是喜歡吃辣的人,所以她總是變著戲法弄辣的東西。辣椒醬,辣味兒泡菜等,小姐有時會吃這些,但更多時候,是給梧桐她自己解饞的。
離人把梧桐最近練字的紙放到我面前:“梧桐雖然進步不快,但她足夠認真。”
“離人,你信命嗎?”
離人坐到我身邊,將手中的小暖爐放到我的手中,這才說:“你怎么忽然問這個。”
“反正我不信。”
離人停頓片刻,他信嗎?信又不信。
“我才不要被迫害,被威脅…我要當主動方,而不是被動方…”
“你又從哪兒得來的這些感慨?”
“就,有那么些事兒。”我暫時不想讓離人知道我逛花樓的事情。
“這些,都是有前提的。”這個想法,倒是和離人很像。
“前提是我夠強大。”
“所以我才會帶你來碧水街。”
“為什么?”在我們搬到碧水街之前的一段時間,我就把西樓和島要教會我的功夫都學完了;至于離人要教我的東西,實在太多,恐怕還需要很多年的時間才行。難道,這就是離人帶我來碧水街的原因?
“因為你有能力保護你自己,只要不遇到強大的獵靈人或是惡靈,其它的你自己能夠應付就好,畢竟這碧水街,魚龍混雜。”至于其他的原因,等以后再跟你講。
“我記得我以前還想學功夫保護你來著,現在想來,我能夠保護好我自己就已經很不錯了,你完全不用我保護啊!”我笑。
“是啊。”這天底下,有誰傷的了我呢?離人心想。
“你知道嗎,今天我新認識了個朋友,她也是賽湖人…”
“嗯。”
“她以前還是你的學生呢,她跟我說可喜歡聽你講的課,她叫月芍…”
在我離開近水樓之前,月芍問我:“你信命嗎?”
“我不信。”
“我也不信。”
我能看出月芍眼中的不甘,她不屬于近水樓,我想,總有一天,她會離開那里的,獲得她想要的自由與真正屬于她的生活。
離人聽到有口哨聲。
“我剛回來時梧桐跟我說西樓今天把她叫到望月樓中說要幫她找家人,你不是在很早之前就幫梧桐查找家人的下落了嗎?無言那邊有什么消息嗎?”
西樓為什么忽然要幫梧桐找家人?“以無言的人脈,他說沒有,那就是沒有。”
“雖然我知道是這個結果,但是我看到梧桐那么高興的模樣,又不忍心跟她說實話。”
離人看向遠方,這個口哨聲,很動聽啊!
月芍看著樓下吹口哨的黑衣男人,臉上拂起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