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貓叫？

劉棲有些納悶，他在熊岳堂生活了十四年，從來沒聽說熊岳堂養(yǎng)了貓。

他對這種動物的了解還是源自于老師上課的介紹。

聲音很凄厲，像是求救。

仔細分辨，好像是來自房間的方向？

劉棲心生疑竇，匆匆把烤好的肉一股腦塞進嘴里，灌了口水，提起斬骨刀準備過去看看。

剛走到廚房門口，又折回頭，多拿了一柄剔骨匕首。

來到房間，才發(fā)現(xiàn)聲音是源自窗外。

“那個斷掌！”劉棲立刻想到。

他來到窗臺，一眼看到只剩四指的斷掌在慢慢蠕動。

聲音還在下方，劉棲探頭望去，還算完整的上半身正抓著一只黑色幼貓，緩慢地塞向張大的嘴里。

發(fā)現(xiàn)窗臺有人，幼貓就像抓到了救命的稻草，不斷掙扎，死命的哀嚎。

沒有絲毫猶豫，劉棲爬上桌子，推開另外半扇窗戶。站上窗臺，擯棄恐懼，斬骨刀對準尸體的咽喉，猛然一躍，向下砍去。

噗通！

下落的沖力再加上斬骨刀刃的鋒利，一刀斬首。

挑開頭顱，解決了最大的危機。

“喵！”幼貓兩眼放光，呼喚這個從天而降的生物。

劉棲也松了口氣，從腰間取出匕首，準備割斷尸體的右手，將幼貓完全救出來。

就在此時，異變突生。

窗臺邊緣的斷掌忽然落下，在半空中旋轉，恰巧落在劉棲的后背上。

四指成爪，半透明的指甲像四顆利齒，嵌進劉棲的皮膚。

咣當。匕首掉落到冰面上，劉棲的動作為之一滯，摔倒在地。

濃濃的虛弱感席卷全身，對身體的控制能力近乎喪失。

插入身體的四根指甲越陷越深，像四根針筒，刺入劉棲的靈魂。

劉棲好像忽然來到一處陌生的地方。上下左右，全是灰色的霧氣。霧氣越來越濃，像灰色的棉花。

試著去抓，什么也沒抓到。反倒是加速了霧氣的聚集，不消片刻，就包裹了他。

霧氣侵蝕著劉棲，令他的意識逐漸渙散。

瞳孔深處開始浮現(xiàn)出與尸體眼睛相同的黑色。

與此同時，尸體恢復的速度加快，被碾碎的下半部分陸續(xù)拼合在一起，挑飛的頭顱翻滾著接回原處。

尸體靠近劉棲，斷開的左腕重新接上。

抓著幼貓的手重新動了起來，準備一把將這只剛出生不久的貓塞進嘴里。

倒下的劉棲對外界的一切毫無反應。

幼貓沒想到希望轉眼就破滅了，它掙扎著，四只爪子到處翻騰，在尸體上留下大量抓痕。

抓痕很快復原，掙扎無濟于事。它看著倒地的劉棲，發(fā)出最后的哀嚎，聲音嘶啞而絕望。

劉棲的意識在灰霧中沉淪，在虛弱和困意中，逐漸被同化。

他在遺忘。

自己是誰，正在做什么。

統(tǒng)統(tǒng)都在從他的記憶中消失。

哀嚎在冰封的道路上回響，頭頂破損的人造光源忽閃著光，成了唯一的回應。

嗓子喊啞了，它已經(jīng)能聞到那張嘴所散發(fā)的腥臭味，看到口腔深處森白的后槽牙。

小貓咪扭過頭，盯著劉棲。它不明白這個人怎么忽然就倒了。此時此刻，它只想用自己的爪子把他拍醒，讓他重新爬起來，像之前那樣利落地救出自己。

小貓腦中的想法越來越強烈。忽然，它發(fā)現(xiàn)那個人身上出現(xiàn)無數(shù)線條，色彩不一，一直延伸到自己身邊。

福臨心至，朦朧的念頭浮現(xiàn)。它伸出前爪，使勁一揮。

一團白色線條隨之而動，在空中抖過一條漂亮的波狀圖，撞擊在劉棲的臉上。

劉棲臉頰生疼，灰霧在疼痛中微微消散，意識也稍稍恢復。

劉棲想摸摸自己的臉頰，但身體的控制權還不屬于他，他只能輕微地抬起手指。

小小的動作，令小貓咪看到了希望。

它繼續(xù)揮舞爪子，白色線條像一陣陣波浪，撞在劉棲的臉上。

劉棲的臉火辣辣地疼。

灰霧在疼痛中淡化。

對身體的控制權在加強，視覺和知覺逐漸恢復。

劉棲想起了自己的情形，得出結論。

“疼痛能干擾怪霧！”

劉棲撐起自己的身體，看向幼貓的方向。

幼貓正在拼命地揮爪。落在劉棲眼里，是它的掙扎。

眼看一只前掌，正被塞進尸體的嘴里。

“不行，我需要清醒！”

“我需要更劇烈的疼痛。”

抬起手，摸向腰間的木柄。

抽出匕首。

喝！劉棲高喊著為自己鼓氣。

瞅準大腿的位置，重重插入匕首。

銳利而冰涼的金屬刺入溫熱的肉體，劇痛通過神經(jīng)傳至大腦。砰的一聲綻開，刺激著劉棲和意識中的灰霧。

狠人。

劉棲對自己，從來都足夠狠心。

自從得知無法修行，劉棲就擔心自己會被拋棄。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擔心不僅沒有減輕，反而在灰衣一次次搖頭和皺眉中愈發(fā)強烈。為了避免擔心成為現(xiàn)實，也為了表現(xiàn)自己的價值，從六歲起，劉棲就放棄了屬于孩子的玩耍時光。

在過去的八年中，除了睡覺和吃飯，劉棲幾乎沒有一刻是用來休息的。

時間一長，劉棲已經(jīng)形成習慣：只要判斷出一件事有必要做，他就會去完成。在這個過程中，他根本不會去判斷自己是否愿意。

就像之前毫不猶豫地砸碎玻璃，就像此刻毫不猶豫地刺向大腿。

鮮血汨汨流淌，留下長長的血痕。血液滴落在冰封的道路上，像盛開的鮮紅花朵，一片片，一層層，花團錦簇。

疼痛令劉棲獲得了清明，他判斷出自己的處境。

尸體平行地躺在自己背后，左手指甲嵌在后背，持續(xù)地影響自己的意識。

劉棲抬起胳膊，向后摸索，很容易地抓到了尸體的手臂。

輕輕用力，拔出插入身體的指甲，留下四個淺淺的窟窿。

顧不得腿上的傷，連忙爬向不遠處的斬骨刀。

拄著刀，艱難地站起身。斬骨尖刀拿在手中，竟格外的重。就像一個三四歲的孩子，懷抱比自己大好幾倍的寶刀。別說跑去救那只貓，單就是抱著不動，也隨時能倒下。

“不行，我還不夠清醒。”

咬咬牙，拔出匕首，避開大動脈，又扎了一刀。

雙倍的劇痛令他清醒，刀輕了不少。

一瘸一拐地跑到小貓旁邊，斬斷手腕。

右掌和幼貓離開尸體，被劉棲挑到一旁。

小貓咪的呼喊聲愈發(fā)急切。

跌跌撞撞地追過去，拔出匕首，切斷拇指，救出幼貓。

做完這一切的劉棲跌坐在地上，不顧忌腳下冰封的血腥戰(zhàn)場，以刀拄地，粗喘著氣。

被切斷的右掌在尸體的召喚下，向傷口滾去。

幼貓看到手掌又動了，嚇得跳到劉棲身后。直到偷偷確認不是抓自己，才敢露出半個身子，朝手掌齜牙咧嘴。

劉棲摸摸小貓，感受到它顫抖的身軀，又看著它兇惡地咆哮，忍俊不禁。

這是他醒來后第一次露出笑容。雖然之前除了斷掌，劉棲一直沒遭遇什么危險。但寂靜和孤獨本身，已經(jīng)足夠劉棲心慌。

直到此刻，他才感覺到了同類的存在。

尸體還在復原，眼看著就要恢復完整，

劉棲撐著地面，試著站起來，帶著貓?zhí)与x這里。

剛站起來，腿上的傷口裂開。鉆心地疼痛刺激著神經(jīng)。

再次跌倒。

忽然，一陣陰寒掃過。劉棲頭暈目眩，意識中灰霧翻滾，壓城欲摧。

咔嚓——

劉棲的腦海中閃過這樣的聲音。

他心有所感，看向尸體。

最后一塊拼接完成。尸體表面寒霜流轉，所有傷痕消弭于無形。

黑黢黢的眼球流光溢彩。

扶著墻，站了起來。

上半身完好，頭發(fā)花白，皮膚褶皺。活動著雙手，骨頭發(fā)出嘎巴的脆響。

下半身兩條腿仿若美玉雕琢一般，瑩瑩閃著玉光，絲毫看不出本來破碎的血肉。但腿的方向卻極為詭異，一只腳面向前，一只腳跟向后。

尸人裂開嘴，露出泛黃的牙齒，盯著劉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