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童爬起來，吐了一口雪，回頭看浮城上的火光。

蘇瞻一把拽了他一個趔趄，“不用管，卜聲兒沒看起來那么慫。他是九宗桓家的后人。”

蘇十三拂了拂頭發，“公子見笑，旸谷后人在這片冰湖的營生能夠存在，并非易與。”

旸谷后人，還是雙河后人？

斷崖之下，和城墻厚背之間窄窄的空地之間，半人高的門洞被雪遮擋著。

當蘇瞻合上生鐵門扇，蘇燕重重地敲擊一側的隔板，在黑暗中把它用力地扳下來閂在門后。

隨著隔板下沉，吱呀呀的鉸鏈聲響，就像在地下通天閣里聽到的浮臺的聲音，緊接著悶雷一樣地，鐵門被猛地撞了兩下，之后周圍只剩下寂靜，喊殺聲被徹底隔離。

蘇燕的聲音在回響：“是雪瀑，斷崖上的機關。我們走。”

秦童任由她挽住了胳膊，蘇瞻的晶石在身后亮起來，玫瑰色的柔光在黑暗里向前延伸，一條長長的坑道。

蘇燕說：“這是一座廢棄的冰晶礦，現在屬于旸谷后人，屬于回雁樓。”

他們步步向前，坑道一時寬敞，一時被支撐的結構架塞滿，僅能容一身通過。

沒多久他們來到礦井深處，停腳之處是一面石壁上的窟窿，站在這兒可以看到深不見底的巨洞，頂上、底下、四周的石壁上星星點點都是光，一架架棧道交錯縱橫，巨大的懸吊從石壁上伸出來，黑鐵鉸鏈和巨大的鐵筐靜止不動。

蘇燕在前面引路，沿著石壁上一肩寬的粗糙石徑逡巡向下，鉆入另一個坑道，冰晶細碎的光芒逐漸在身后黯淡，蘇瞻的剛玉熒光再次閃爍起來。

一道藍瑩瑩的光芒從前面飄過。

秦童吃了一驚，前后兩人并無異狀。

他知道那是什么，但沒想到會在這里遇到。

他的小臂繃緊，繼續跟著蘇燕前行，沒露出一絲惶惑。

“你是誰？”話語不是在耳邊，而是在腦海。

“我叫秦童。”他沒有張嘴，自己的聲音也在腦海。

“那個行者已經撐不下去了。帶他走，這里好不容易才清凈幾天。”

“好。你是誰？”

“對你來說只是個冰原的老人，小伙子。”

“他怎么樣了？”

“他的記憶被包裹得嚴實，他遇到了麻煩。但我能聽到一個詞，‘石胞’，他總忍不住復述他最珍視的記憶。我想他說的東西在這里被其他人提起過，勘石者，你知道嗎？”

“我聽過一個名字，他剛剛過世。杰.赫頓。”

“哦。我就是赫頓，我不知道我比你說的這個赫頓老多少，他興許是我見過的某個小伙子。”

“‘石胞’是什么？”

“原石里的原石。看起來她就是行者的晶石，另一塊更純凈的晶石還隱藏在石胞里，它會是一種更具魅力的結構。很奇怪，那個行者不過是個行伍的，知道的東西可不少。或者，他是從勘石者的嘴里聽到的那個詞。”

“杰.赫頓失去魂魄之前他們在一起。”

“什么？”

“那個勘石者被夜霊傷害。”

半晌的沉默。秦童他們來到另一個礦坑，廢棄的機械和物件兒機工粗糙，顯示這里更加古老。

聲音再來時，他已經看見前面微光處偃伏的身體。

“把他送回他的地方，你應該追隨自己的渴望。”那個聲音說。

“為什么？”

“我能感受到你的稟賦和你的渴望。你和他們不同，和所有活人不同。相信一個行者晶石的記憶吧，它也擁有和你的稟賦相似的一部分，它能看透時間的迷霧。”

“什么迷霧？”

“你只需要追尋目的，不必在意時間。和我一樣，和我的時間一樣，游離于這個世界之外。哦，你臂環上的魚目石不錯，和那另外兩塊晶石一樣，年代都相當久遠，比我還要久遠。對它們的記憶來說，你們太年輕了。”

“我知道晶石的記憶，但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你會知道的。你擁有和所有記憶相關的時間線。奇怪，我的時代沒有你這樣的稟賦。”

聲音停頓了短暫的一剎那。

“哦，你在尋找的石頭，我真想看看它們的樣子。我是勘石者赫頓，永遠是。需要我的時候只要記起我，我樂于相助。”

“你不在這里？”

“這里，那里，這時，那時，如果分割開它們，就是不同的時間線。你不明白？你有些怪，可能因為你年紀輕，卻承載了太多的記憶。眼下你不需要我，記起我時，我就在時間里。”

……

前方偃伏的軀體動了動，抬起頭。

秦童盯著那雙眼睛，黑暗的襯托下那里尚有飄閃的微光，當蘇燕抽出銀劍，亮光下那張臉孔顯露出來，而那雙眼睛沒有一絲光亮。

“我能幫你回去，多吉。我叫秦童。”

他抓住那只揚起的手臂，手盔的蜜蠟石晶流暗藏，行者失去了控制它的能量，可它還是它，它擁有它的記憶。

蘇瞻在一旁驚噫，“呀，你的眼睛！”

秦童以為她在說多吉那雙眼，在黑暗里它們在閃光，光從哪里來？

當他看到蘇燕也在吃驚地看著自己，才意識到說的是自己，他微笑著說：“是啊，我的眼睛是我的秘密。把他送回去，我們還要一起去云頂旸谷，你們可得替我保守這個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