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晚上，他們歇在一座小城里。賀文回南境很低調，算上陸阿寧一共只有四個人，她偷偷問過釋薇，釋薇說，賀文一向如此，不喜歡太多人跟隨。

四個人歇在一家還算干凈的客棧，車夫與迎門的小二牽車掛馬，賀文、陸阿寧和釋薇先進了客棧。

老板娘搖晃著手絹迎上來，賀文開始和老板娘商量居住的房間，陸阿寧上上下下打量這間客棧。

干干凈凈的布置，沒有多余的裝飾，桌椅板凳都擺放的規規矩矩，一切都說明這家店主是一個愛干凈且十分仔細的人。

“兩間上房。”賀文淡淡道“你和釋薇住一起。”隨即他自顧自地上樓去了，留陸阿寧一個人站在原地凌亂。

釋薇聳了聳肩道“不用管他，你餓不餓，要不要吃點什么？”釋薇這么一說陸阿寧還真覺著有些餓了，除了上廁所和吃飯有空擋停下來透透氣，這一天的時間還是都在馬車上奔波。

釋薇叫老板娘吩咐后廚給她們兩個各下一碗面，兩個女孩坐在樓下的桌椅上相互對視發呆。

“其實我也是第一次來東擎。”釋薇忽然說話了“就在大朝會前半個月。”

“那你東擎話說的這么好？”陸阿寧驚訝道。

“我從小這方面就比較擅長。”釋薇敲了敲桌子，換了個姿勢“我們巫祝族圣女的家人都是有點長處的。”

“巫祝族圣女就是你見過的釋語，我姐姐，大祭司。”釋薇道“她會的可比我多。”

陸阿寧今天晚上知道了好多東西，比如南境有人真的會馭獸，北疆狼主會訓狼，西楚有人通鳥語這種奇聞異事。

“你覺得，賀文哥哥他怎么樣。”吃著吃著面，釋薇忽然問道。

“還行。”陸阿寧記憶中的賀文不是在黑暗的小巷里差點要了她性命就是給她種下金蠶蠱，再不就是傳說里吃人肉喝人血的樣子。

這樣形象哪里高大的起來。

“其實他挺好的。”釋薇放下了筷子，拿出了今天一天陸阿寧都沒有見到過的認真表情“他是個很溫柔的人，不像那些傳聞里那么兇神惡煞。”

“……陸阿寧不知道應該說點什么。

“你相信我……他真的是一個頂好的人。”釋薇說了半天說不出什么有內容的東西，氣的一跺腳低頭開始猛勁兒吃面。

陸阿寧戳著碗里剩下的湯看著小丫頭吃完，之后無奈的搖搖頭跟在她身后上樓。

第二天早上天蒙蒙亮陸阿寧就被釋薇喊醒了，理由是我們應該快點趕路，不然等東擎大皇帝發現賀文哥哥帶著你跑路了一定會發布通緝令的。

到時候我們就誰也走不了了。

回想起那天晚上李孝蕭像是叮囑一樣的威脅，陸阿寧不禁啞然失笑，就算咱們不走，恐怕李孝蕭也會推著咱們回到南境。

“我們還有幾天的路程。”陸阿寧最討厭坐馬車，上次她從陸家村被李孝元帶到金陵就是坐馬車晃悠了好幾天，渾身上下的骨頭都快被顛散架了。

“馬不停蹄的話，兩天，還像昨天那么歇息的話，四天。”賀文若有所思地捻著衣角。

……四天就四天吧，要是讓她連續不斷兩天連睡覺都在這馬車上，你還不如現在就弄死她。

陸阿寧轉了個身，悄悄挪到窗邊掀開車簾去看窗外的風景，釋薇在一旁睡得很熟，而賀文不知道在發什么呆。

一路上釋薇總是能睡著，賀文一發呆能呆在那兒一動不動地過一天，外面的車夫忙著駕車，事實上只有陸阿寧一個人百無聊賴。

一個人無聊的時候腦海里就會想很多事，陸阿寧開始想李孝元府里的母親一個人過的好不好，自己走了以后會不會有人欺負她。

如果李孝元不讓母親在王府住了，李曦李倩，再不濟古靈也會幫她的吧。

陸阿寧只能讓自己往好的事情發展方向去想，她不敢想母親一個人在那偌大的金陵城里要怎么生活，也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才能再回到金陵。

她想問問賀文知不知道自己走了以后金陵的狀況，但無奈她不知道該怎樣去開口。

午膳的時候他們的馬車停在了一條小溪旁邊，吃完東西的陸阿寧順著這條小溪散步，看著小溪里那個女孩的倒影，陸阿寧忽然有一瞬間認不出來。

半年之前，她還在那個小山村里過著朝九晚五的生活，上山摘果子，下地種田，回家給雞鴨喂喂飼料。

“在想什么呢？”釋薇又跳了過來。

“我有點……想家。”陸阿寧斟酌了半天還是沒什么合適的詞語。

“……”釋薇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她，畢竟想家這件事怎么說也沒用，安慰不好反而更加使人觸景生情。

“阿寧啊。”釋薇陪著她在小溪旁邊坐了一會兒忽然開口說道。

“嗯？”對于釋薇，陸阿寧是不反感的，相較于賀文，釋薇反而還多了一絲親近。

“你說一個善良的人如果到最后發現全世界都在欺騙自己，那他拿起屠刀變成了一個惡人，你會覺得他十惡不赦嗎？”

“他變成這樣是有原因的，那當然不會啦。”陸阿寧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太好了。”釋薇眼睛里好像又有了一道光，她拍著手從地上跳起來，連跑帶顛地向馬車的方向跑去。

賀文坐在遠處一個人對著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陸阿寧發現，賀文一個人呆著無事可做的時候他最喜歡做的事就是盯著一個地方發呆。

他在想什么呢。

他在想什么呢。

聯合釋薇這兩天莫名其妙的話和自己從前聽到的苗王賀文的傳說，陸阿寧覺得，釋薇可能是喜歡賀文。

而賀文也沒有真的那么壞？

腦子里又閃過賀文面無表情地給她種下金蠶蠱的那個夜晚，陸阿寧咽了口唾沫搖了搖頭。

有待考究。

身后賀文喊她重新啟程。

她正站起身子準備走回去的時候，一邊的草叢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

正當她準備繼續向前走的時候，一只大灰兔子躥到她的腳邊就那么抬頭直直的看著她。

兔子額頭有一個白色的月牙型標記。

陸阿寧驚出了一身冷汗。

明月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