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阿雪來尋我所謂何事呢？”藍君看著我，繼續笑語盈盈。

我自袖中取出桃花醉，在他面前晃了晃，笑道：“今日請你喝桃花醉，書璟的釀酒的手藝，可是天上地下都......”

話說了一半，我忽而想起藍魔族人沒有五感，我說這話像是戳人心窩子一般，就生生住了嘴。

然而，他卻似乎并不在意，笑著點了點頭。

“這大殿視野不大好，我帶你去個好地方，適合飲酒的。”

說著，我便率先飛身出了藍魔族。

“怎么樣，這里風景好吧？”我同藍君并肩坐在屋頂，看著遠處徐徐而下的落日，漸漸沒入江流之中，“這是凡界帝王的行宮，依山傍水，可是個山靈水秀風水極佳的寶地。”

然，我話音落下，忽而覺得這話也不該說的。

他眼中是沒有五色的，我說得越是活潑生動，他便會越發地想看上一眼，卻因著不辨五色而難以得見，該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

果不其然，他突然沒了聲響，本靈女也不敢轉頭看向他。

“是挺美的。”許久，就在本靈女思索著該如何同他道歉時，他忽而來了這么一句，生生讓本靈女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那什么，喝酒喝酒。”本靈女將酒打開，遞了一壇子給他，呵呵笑道。

他接過去，學著我的模樣仰頭就往嘴里灌，接著生生被辣出了眼淚，一口酒也盡數噴了出去，“怎么這么辣？”

他這么一說，堪堪讓本靈女驚了驚，拿著酒的手都怔住了，緩緩扭過頭，道：“你方才說什么？”

“怎么這么辣？”他不明所以，卻還是重復了一遍。

“你，你，你，不是傳言你們藍魔族沒有五感么？”我仿若得知了甚不得了的大事，驚得合不攏嘴。

他愣了片刻，道：“確實是如此。”

許久，我從震驚中收了神，才道：“那你怎么？”

“我從前也是沒有五感的，可是后來，也不知為何，突然就有了。”他想了想，如是告訴我。

這種事件我倒是聞所未聞，不過于他而言，總歸是件好事，許是上天憐憫也未可知。

我“哦”了一聲，繼續飲著酒，不做多問。

他看了我一眼，又看了手中的酒一眼，道：“阿雪，這酒......”

他甫一開口，我便眼疾手快地將他手中的酒搶了回來，笑道：“哦，忘記了，書璟的酒一般都比較烈，不適合你這種頭一回飲酒的人。”

“其實，我不是頭一回飲，只是你不記得了。”他看著瞬息空空如也的手，小聲嘀咕了一句，輕飄飄的，自我耳邊飄過，然后消散在風里。

他說我不記得了，那便是不記得了吧，左右本靈女記性從來也不大好，只管今朝有酒今朝醉。

“藍君，你可知為何，世人皆敬神而遠魔？”倏而，我望著消失在天際的江水，如是問了一句。

他似是愣了愣，旋即搖了搖頭，又忽而想起我未看他，這才接了一聲：“不知。”

“因為——”我仰首飲了一口酒，瞇了瞇雙眼，將這兩個字拉了很長很長，“大約是神仙能夠克制自己的欲望，而你們魔卻不能罷。

就好像你和我，你為了你的族人，可以與天下為敵，犧牲一切都在所不惜，可我不能，我是靈女，蒼生是我的責任，為了護他們周全，我即便是承受萬毒噬心之痛，也不得不犧牲自己乃至族人。

你們可以肆無忌憚地保護自己的親人，而我們做任何決定之前，都不得不考慮蒼生，犧牲一人而救百人，那犧牲的這一人便是值得的。”

其實，本靈女也不清楚，值不值得誰也說不清楚，不過責任罷了。

世人只道神仙好，又哪知做一只盡職盡責的合格神仙，在面對大義之時必須要犧牲小我，要時刻保持所謂的理智冷靜，決不能意氣用事，否然，遭難的不止是自己，更是無辜的蕓蕓眾生，許多的事情，都是身不由己，不得不為。

當然，這話是用來忽悠他的，本靈女也未曾真的將這些放在心上。

“所以”，話落，我轉頭看向藍君，許久才又開口道：“藍君可否告訴我，你藍魔族究竟有沒有魔偷偷殘害九重天的仙子。”

我看著他，他亦看著我，良久無言。

本靈女只想要他一句話，假的也好，他說了，我就信。

可，等了半天，他只給了本靈女一句：“阿雪，你想要的，我一定給你，其他的，你信我，我會幫你擺平的。”

感情，我費心費力地扯了那一大堆在本靈女看來又深情又掏心又掏肺的話，完全是沒有用的，真是平白浪費書璟的好酒。

我的眸色漸漸暗了下去，轉過頭來，笑了笑，道：“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哪！”

他什么都知曉，卻總是裝傻充愣，其心不言而明。

他維護自己的族人，也是為了他藍魔一族，我不能說他有錯，可，我亦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蒼生遭難而坐視不理。

怪不得，先人總說，神魔殊途，神魔殊途，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晚間的風有些許涼意，吹起我的發絲，悠長，無言。

離開凡界之時，路過書齋時，捎帶著揣了幾本話本子在袖中，這才心滿意足地回了千葉洞。

剛到洞中，雪影將將打理好今日的事務，見我回來，抬了抬手，喚了聲“殿下”，依然是冷著一張臉。

我自知理虧，打袖中取出自凡界帶回來的話本子，堪堪揖了一禮，道：“今日是本靈女小人之心了，特來給雪影仙子賠罪。”

但，此番雪影似是真的惱了我，眼巴巴看了一眼話本子，伸了伸手卻沒有接，冷著臉道：“殿下客氣了，雪影當不起。”

“......”

真的生氣了？

“當得起當得起，本靈女氣量狹小，雪影仙子大人大量，不要同本靈女計較？”

本靈女自小偷雞摸狗之事沒少做，每每做了錯事少不得要低眉順眼，是以，伏低做小道歉這種事情更是手到擒來。

于是乎，在本靈女死皮賴臉沒羞沒臊死纏爛打之后，雪影終是接受了本靈女的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