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浮生
- 鎖長安
- 竺樂
- 4271字
- 2019-09-10 15:15:00
厲止戈是被熱醒的,身邊似乎是有個火爐,滾燙滾燙的,她知道是誰,迷糊著又睡了過去。
再睜眼人還在,兩人的頭發糾纏在一起,呼吸交織,他面容上找不到一絲瑕疵,連顆小小的斑都沒有,睫毛細長,唇薄而粉。
宋雍之嘴角漸漸勾起,眼睛沒有睜開,把她的頭按在他肩窩,“你夫君我帥吧?比臉我還沒輸過。”
厲止戈想了想,今日是不需要上朝,皇帝立后可休朝三日。
她原是他的太子妃,立后只要一紙詔書,金冊鳳印足夠,再娶一次能如何。
宋雍之抱著她又睡了會,不情不愿地起來,隨性地披了件里衣,頭發未束,渾身透著慵懶,眼睛勾人得很。
只有杏蕊能稍微抵擋些,另外三個早被他迷得面色緋紅,垂眸不敢看他。
宋雍之邊給厲止戈穿衣裳邊蹭豆腐吃,滿面春光,笑容妖孽,磨蹭了小半個時辰才帶人下去。
厲止戈面上染了薄紅,呼吸紊亂,如果不是被他圈著,還會更失態。
宋雍之得意地在她唇上啄了下,“我伺候得如何?”
他輕柔地給她擦了臉,像是在擦脆弱的珍寶,耐心地哄她漱口。
厲止戈看著他指上的胭脂抿了抿唇,被他在臉上點了幾下,“別人都涂,你問問,她們都涂呢,我們祖宗也要。”
杏蕊連忙笑道:“可不是,奴婢們都知道涂抹,將軍……涂了很好看。”
杏蕊一時不知道怎么接,想說女兒家哪有不打扮的,突然想起來厲將軍是男人身。
“不涂也好看,我這不是閑著無聊嘛。”宋雍之瞧著他的杰作很是滿意,最后在厲止戈額上畫了只小巧的金鳳紋。
厲止戈受不了他灼灼的眼神,偏開視線。
宋雍之偷了個香,“用膳吧,喝完藥再睡一覺。這幾個是我挑的,容貌不錯,桃蕊,杏雨,桃雨,就杏蕊一個太無趣了,熱鬧些好,都是南邊來的,過幾日讓她們給你釀酒喝,小姑娘釀的酒都帶著甜味。”
他聲音很輕,柔柔的,看似輕浮,情意綿綿卻風流無邊,給人一種多情的真真假假的感覺,但那雙眼從未從厲止戈身上挪開過。
三人不自覺被他撩了把,羞得不知作何反應。
宋雍之撐著頭看著厲止戈,輕佻地眨了眨眼,“親我口,不親……我親你。”
他旁若無人地勾走了厲止戈口里的半個丸子,無辜地又喂了她一顆,恨不得揉她入骨血。
厲止戈喝完藥被他按摩著消了消食,兩人躺在窗邊的躺椅上,陽光細碎地透進來,暖洋洋的。
椒澤宮比東宮還寬闊,房梁很高,顯得整個宮殿都空曠起來,如今堆滿了東西,溫度竟比東宮還高些。
厲止戈昏昏欲睡,瞇了會清醒些,“換了。”
“換什么?”宋雍之明知故問,掃了眼椒澤宮,癡笑起來,“挺好的。”
椒澤宮一片粉色,從外看還正常,紅墻金瓦琉璃壁,門窗也看不出異常,只是微微透著粉。
一開門進去,入目少有其他顏色,一室深深淺淺的粉色,連藻井都是粉色的,千百種粉色的花競相綻放,奢氣瑰麗。
地上鋪了層芙蓉石,粉碧璽,粉珊瑚等粉色玉石,粉色之上還有層暖玉。
宮里地龍和火墻整日不斷,門窗不開,隨意拿出樣東西都價值連城,整個椒澤宮像個精美的籠子。
宋雍之埋在厲止戈發間嗅了口,“這里關不住你,不算籠子,我也在,哪有關自己的籠子。”
“奢侈無度。”
“我們家祖宗值得,多少都值得,我養得起,你信我。”宋雍之輕手拆了她的發髻,把玩著她一頭烏發。
“難受得厲害?趁你現在還年輕,藥能多重就多重,再過些年,你想喝我也舍不得給你了。外頭風光恰好,再過些年我們去看看,如今看我也是一樣,我比花好看。”
他露出個風華絕代的笑,厲止戈心揪疼了一瞬,他不該是這樣的。
“我這輩子走不出去。”
“那也挺好,我不求你走出去,太委屈你了,下輩子吧,你把下輩子許我就好。”
他指尖從她發間穿過,心里說不出的寧靜,如果能這樣抱著她,抱到八九十歲,他如何都愿意。
晚膳快涼了宋雍之才叫醒厲止戈,看著她困頓的眼睛,指尖輕捏著她下巴吻她,吻到她清明起來才笑了笑。
“天天睡也不見你長肉,硌手。”他夾了塊清煮的肉,沾了點醋喂她,“什么時候長肉了我讓人做點重口的,這次不食言了。”
整日陪她吃些寡然無味的東西,自己都受不了了,何況是她。
“也就這魚還有點滋味,明早吃點旁的解解饞?整天喝粥再多花樣也煩了。”
“哪天煩了我?”
“肯說話了啊?親一個,你明知故問,等你老成老太婆也不煩,明天想吃什么?”
“粥。”
“祖宗……”
“白粥。”
“你這么欺負我,小心我背著你吃山珍海味。”宋雍之笑了笑,“要不然明天吃鴨子吧,叫花鴨?”
“大早晨的將軍可吃不進鴨子,您就別折騰了。”杏蕊無奈極了,皇上就知道逞口頭厲害。
如果厲將軍肯說話,皇上也不必……
“午膳吃,就吃條腿解解饞怎么樣?”宋雍之沒指望厲止戈回應,樂呵呵地舀了勺湯喂到她嘴邊,“給你調理身子的,藥味太重了,慢慢喝。”
厲止戈皺了皺眉,“沒有必要。”
“有,喝了。”他微沉了臉,不容拒絕。
厲止戈捏著他的手用了力,“不必。”
“你怕什么?或者說你把我當什么了?我在你眼里就那么不堪?”
宋雍之另一只手拿過湯勺,穩穩地放回碗里,抽出了手,摔門而去。
他一腳踹在柱子上,寧愿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她是怕身子養得太好了,去不了戰場,哪都去不了,甚至連他都打不過。
不知道她怕他真的囚丨禁她,怕她一無所有被他拋棄,怕他和父皇一樣,對她別有企圖,怕萬一養好了,有了仇人的孩子。
宋雍之渾身疲憊,她怎么會不怕?她從未出世起就被人算計,身子毀了,人生毀了,功業毀了,屈居在一宮之地。
他說陪著她,到底是自由的,隨時可以扔了她,可以隨心所欲。他性子輕浮,無拘無束,眼里有萬千風景,她不過是其中一粟。
她憑什么就要為了他委屈自己,整日昏睡,藥不離口,以她現在的身子,在江湖上逍遙幾年足矣,他能想象出她明媚的笑顏。
她可以詩酒恣意,男人嗎?什么男人沒有,只要她愿意,天下的男人都要臣服,何必和他在這蹉跎!
宋雍之忽然沒有了力氣,扶著一旁的柱子,大步回了椒澤宮,卻見四人排成一排跪在門外。
厲止戈一襲男裝,不見分毫虛弱,氣勢雖斂,亦讓人不敢直視。
杏蕊見到宋雍之松了口氣,連忙讓開。
“去哪?”
“和皇上無關。”
“昨日我們才大婚。”
厲止戈聞言折回大殿,很快走了出來,手里是封潦草的和離書,“草民早不是太子妃,今日也不是青桑皇后。”
宋雍之像是沒聽見,抬步走向她,卻只是道:“你等我會。”
不過片刻他就出來了,身上的龍袍換成了件淺紫的玉蘭衣,金冠也換成了白玉冠。
“走吧。”他平靜地站在她身側,“你走了,我這個皇帝也沒必要當了,交給季太師我放心,青桑國力深厚,頹廢幾年無礙,我隨你去玩幾年,等你走了我再回來,到時候必還青桑一個開明盛世。”
“你威脅我?”
“怎么就是威脅了?你只給我這一個選擇。”宋雍之握住厲止戈的手,輕輕抱住她。
“是我錯了,對不起,我不該摔門,我們祖宗做什么都是對的,我給你賠罪,別氣啊,我真的錯了,你去哪我都能跟上,慶幸當初輕功學得這么好,別走了好不好?我跪一晚給你出氣。”
說著就抱起她,“除非你打死我,我絕不松手!”
他輕輕把人放上龍床,當真跪在邊上,眨巴著雙風流的桃花眼,笑啊笑。
“本就該跪的,不跪你,也得跪老將軍和厲家忠魂,倘若他們知道厲家是這么個下場,該后悔守宋家了。再說跪媳婦兒不丟人,你也跪過我,扯平了。睡吧,我守著你。”
“皇上不必如此。”
“趕明兒再收拾你,我都給你記著,以后能討的時候挨個討回來,我是你夫君,不是你的君主。
像我這樣的,不惑之年也是京城一枝花,倒是你,可能生了華發,滿面皺紋又有何妨?
我想的比你清楚,說了讓你信我,你總不能讓我整個人變個模樣,古板認真,強勢不拘言笑,這樣才會信我?
對你唯一的企圖是想要你這個人,無論心還是身子,都想占了。
我是想要我們的子嗣,但是哪怕你真養好了我也不會要,遠遠不及你重要,況且養好的可能不大,何必擔心。
我想把你失去的都給你,要你如常人一樣,僅此而已。我知道應該放你走,祖宗,人生還很長,你舍得我嘗盡苦楚?
我愿你手無縛雞之力,那樣我能安很多心,危險的事別想去做,我是你夫君,能給你撐起一片天,什么都不用你操心。
明日我弄把劍來,看我不順眼就給我一劍,但是絕不能練劍,我讓她們盯著你。”
宋雍之嘆了口氣,去開了門,壓低了聲音:“重新熬藥,熬幾碗甜湯,藥膳也重新熬。”
杏蕊她們進來就見他跪在邊上,身姿挺直,她們一時不知道該出去還是該閉眼。
宋雍之扶厲止戈起來,靠在他身上,“藥還是要喝,聽話,今晚少喝點,喝了藥再鬧。”
他示意她們將藥端過來,耐心地哄她,手腕發酸厲止戈也沒有反應。
“我說,你這算不算恃寵而驕?我家祖宗可不是這個性子。”
宋雍之悶聲笑了笑,眉眼飛揚,蹭了蹭她額頭,“乖,張口,再不喝我用口喂你?”
“還有小脾氣了啊?可算不容易,不喝就不喝了吧,不差這一頓。”他試了試厲止戈額頭,松了口氣,“去泡泡澡再睡。”
“以后再穿這么點出門,我就把你關起來。”宋雍之給她拆了發冠,輕輕揉了揉她頭發,“甜湯要不要喝?我看看都有什么。”
杏蕊連忙道:“回皇上,是蓮子百合湯,杏仁茶,糖桂花,還有豆沙芋頭糕,茶是白菊紅棗茶。”
宋雍之拿了塊豆沙芋頭糕咬了口,把剩下的遞到厲止戈嘴邊,“尚可,嘗嘗?”
他輕輕捏了捏她下巴,軟著語氣,“祖宗。”
厲止戈自己拿了塊,“我有手,還沒廢。”
宋雍之知道她這是妥協了,揉了揉她,“我知道。就算廢了,祖宗也還是祖宗,日久見人心,我做給你看。”
他擋住厲止戈的手,舀了藥喂她,“我在這,用得著你自己喝藥?”
哄著喝完藥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時辰,厲止戈都被他磨煩了。
“這就煩了?還不知道是誰先厭煩誰呢,你要是負了我,我找誰說理去。”宋雍之委屈地嘟囔了句,帶人去了殿后的池子。
他貪婪地盯著她,放肆的目光一點都不遮掩,越來越熾熱,生怕她不知道一樣。
原本規規矩矩給她消食的手也不安分起來,邀功似的趴在她耳邊,“好像不是我的錯覺,真的大了點。”
厲止戈咬了咬牙,忍不住把他掀翻在池子里。
宋雍之沒舍得拽倒她,狗皮膏藥一樣爬起來,“別走別走,不難受了?再揉會。”
“滾。”
“老夫老妻了,羞什么?”
“和離了。”
“和離書我都撕了,不算。這么大好的日子,我本應該和你浪蕩三日,用膳也要待在榻上,和你滾過椒澤宮,乾桑宮每個角落。
要你軟趴趴地抬不起指頭,哭啞了嗓子求我,眼神如絲,一身痕跡,和我一起去往云端。
要你弓著身體回應,纏著我,要你陷在里頭,只能想我,依靠我,和我一起沉淪。
只要一想到你長發凌亂地散在床榻上,雪白中紅梅點點,目里含著水汽,像個妖精一樣,我就想弄昏你,想到發瘋。
你瞧,我們錯過了多少?床笫尚且如此,外頭山河壯麗,人煙鼎沸,吃喝玩樂,樣樣無窮無盡,我就不想你匆匆而去。”
厲止戈驚異于他的厚臉皮,能把情與色二字說得這么冠冕堂皇。
如果沒有那些事,他們會比他說的更瘋狂……
宋雍之貼在她身后,緊緊摟著她,在細白上吮了個印子,“再過幾年,我就是柳下惠他祖宗。”
沐浴過后,他跪坐在床邊,讓厲止戈枕著他的膝,輕柔地給她擦干了頭發,在她枕頭旁擺了幾個暖爐才作罷,挺拔地跪了一夜,一動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