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回來時營帳外等了一群人,宋雍之慢吞吞地把厲止戈抱到榻上,等她睡安穩了才出去。
他將手里的茶羹遞給沈浮山,“這是本宮和太子妃的一片心意,望軍師不要嫌棄。”
沈浮山冷笑,“太子是來游山玩水的?”
“怎么不是?”宋雍之癱在椅子上,揉了揉發酸的手臂,“說吧。”
“回太子,大殷二十萬大軍壓境,情勢危急,青桑一國對抗三國,稍有不慎恐……還望太子暫時收收心。”
宋雍之無所謂地看了看軍情,大殷在青桑南邊,這些年一直在休養生息,幾乎沒有和青桑動過手。
大殷一共也就三十幾萬大軍,算是傾巢而出了。
“他們有攻城的意圖?”
“應該還在觀望。”
“北邊放開個口子,引北凰和大麗南下,南邊也放開個口子,引大殷北上,我們駐守在惠陽城,等他們打完坐收漁翁之利。”
“太子是在白日做夢?”沈浮山輕呵。
“怎么就是白日做夢了?”
“太子當三國是傻子?打仗不是過家家。”
“那軍師有什么好建議?”
“佯裝迎戰,兵分兩路偷襲大殷和北凰。”
“你能想到,他們想不到?”
“這是最穩妥的辦法,一旦真的迎戰,二十萬大軍足夠我們損失慘重,屆時北凰攻下來,我們無力抵抗。”
“止戈和本宮所想一樣。”宋雍之不緊不慢地道,帶著幾分炫耀的意味。
沈浮山蹙了蹙眉,看了眼簾子,“止戈不會冒險。”
“置之死地而后生,本宮不知道止戈具體是怎么安排的,和本宮所想應該所差無幾。”
“不如讓將軍……”
“她睡了,本宮再說一遍,此仗本宮負責,誰敢找她別怪本宮不客氣。”
沈浮山品著茶道了句:“如果你玩脫了呢?”
“青桑是我宋家的江山,自然本宮一力承擔。”
“太子所言太過冒險,臣等懇請太子三思。”
宋雍之翻了個白眼,冒險?分明是覺得他在玩。
“說說吧。”安靜下來的營帳里突兀地響起厲止戈的聲音,她不知何時走了出來。
宋雍之連忙站起來,吊兒郎當的模樣收斂了幾分,“吵到你了?”
他牽著厲止戈的手把她往里推,“外頭冷,進去,我應付得來,一張圣旨的事。”
厲止戈捏著他的手把他扔到里間,“披風。”
她坐在將軍椅上,不需言語就震住了場面,浮動的人心安定下來。
宋雍之拿著披風出來,挑眉笑笑,“本宮這個太子形同虛設啊。”
“臣等不敢。”
“行了,起來吧,本宮什么模樣自個知道。”
他給厲止戈披上披風,軟趴趴地倒在她身上,“止戈,他們欺負我。”
厲止戈嘴角微抽,推開他的手按捺了下來,宋雍之得意地笑笑,變本加厲摟住了她。
“說吧。”
宋雍之下巴墊在她肩上,指了指地圖,“從這開口子,把他們往中間引,我們的人沿著這條口子排布。”
“主力在惠陽城,引他們在惠陽城西邊的平原相遇,制造點混亂讓他們打起來,打得差不多了我們再加入。”
“到時兩方都要往回撤退,我們就從口子往里收攏,圍個圈,把他們困在黑原城,朝南城,菰城,大漠城這塊區域。”
“他們只有兩個選擇,拼死搏殺或是退到西域和大麗,我們只要守好邊境即可。”
“怎么樣?”
厲止戈看著他艷麗的笑,點了點頭,“我原想將他們引至西域。”
她是將,他那樣的打法她不能用,這樣的打法也無人敢用,以青桑七個郡為餌,這么大的手筆,從古至今只有他敢用。
“將軍?”
“就依太子所言。”
“可是怎么引他們上鉤?難不成將軍打算以身為餌?”
“這不簡單?傳出消息本宮與太子妃不和,父皇猜忌太子妃,本宮記恨太子妃,搶了她的兵權。
太子妃被本宮幽丨禁,本宮急于證明自己,仗都是本宮指揮的,本宮親自去戰場游玩……督戰。
就這么個意思,稍加潤色,什么太子妃家暴本宮,你們記恨本宮,本宮的美人被太子妃殺了,這點事也做不了?”
“做得了做得了。”眾人連忙道。
“以惠陽城為線,惠陽城往西的地方都讓給他們,實在不行就說本宮被太子妃壓了,懷恨在心……”
厲止戈一胳膊肘撞在他身上,把他從身上扒拉下去,宋雍之壞笑著纏上去,“你又不是沒壓過。”
他雖然放輕了聲音,營帳里的人還是聽到了,紛紛告辭。
“著什么急,細節再推敲推敲。”宋雍之笑瞇瞇地叫住他們,歪頭在厲止戈臉上蹭了個吻,“我抱著你睡,還是去榻上睡?”
厲止戈頭也不回地進了里間,宋雍之慢悠悠地跟上,“你們先推敲推敲,吵到太子妃一人二十軍棍。”
眾人渾身不自在,將軍和太子的親事,他們知道的時候恨不得殺去京城,只是軍令如山,將軍命他們不必理會。
他們礙于將軍的威勢和臉面,在將軍回來后當做什么都不知道,哪知道太子這么……而且看將軍的樣子……
眾人很有眼力見地略過了這個問題,宋雍之磨蹭了小半個時辰才出來,困乏地瞇了會,“諸位有什么見解?”
“回太子,要不然……換個營帳?我等怕擾到將軍。”
“本宮離不開太子妃,就這樣。”
“……”
等到他們推敲完已經是清晨了,中間宋雍之去給厲止戈喂了兩次藥,蓋了幾次被子,最后索性倚在簾子那處的營帳上,時不時朝里看一眼。
“完了?有幾點本宮和止戈再想想,其他的先這么安排,還有幾點也得考慮。”
他漫不經心地數了幾個細節才抬了抬眼皮,“這事說大不大,就這點疆土,沒了打回來就是。”
“玩點手段仗都不用打就能讓他們自相殘殺,諸位不必嚇破膽,這點事本宮還擔得了。
有些人也別想給本宮使絆子,誰是誰的人本宮清楚,止戈也清楚,本宮不介意把軍中換換血,正好這些年止戈培養了不少人。
本宮殺人向來不喜歡殺一人,凈給自己惹麻煩,要殺就是九族,諸位想清楚。”
宋雍之不等他們反應,掀開簾子進去了,等金銀送藥過來,喂厲止戈吃了藥才摟著她睡去,他才管了這么點事,一個月就受不了了,她是怎么走下來的?
金銀過午就斬了兩個人,尸體掛在營外,兩人傳遞的消息被粘在腦門上,身上一人一道圣旨,上書他們意圖謀反,誅九族。
誰也沒想到宋雍之這么雷厲風行,說殺就殺,完全不計后果,眾人再見到他時莫名多了幾分敬畏,誰還敢當他是個紈绔?
很快邊境關于宋雍之和厲止戈的流言就興起了,宋雍之倚在將軍椅上,吊兒郎當地看著坊間流傳的話本,津津有味。
“這么快就出書了?怎么不寫寫本宮是怎么被太子妃欺負的?”
沈浮山嘴角抽了抽,這人多不著調他這些日子算是見識了。
他眼神黯了黯,這人對止戈多上心他也看在眼里,不是虛情假意,是真把威名赫赫的厲止戈當成了易碎的珍寶。
平心而論他做不到,輸得不冤,只是還是有點不甘。
“誰寫的話本?文筆不錯。”宋雍之摸著下巴道。
“咳咳……太子,正事要緊。”
“你們說,本宮聽著。”
“眼下還是要做完全的準備,要是敵軍不上當,我等是不是有些太想當然了。”
“有人上當就行。”
“這……”
“挑撥離間,讓他們窩里反,把那些精明的人打趴下,剩下的不就乖乖進坑了?你們將軍早有安排,等你們想到,青桑早玩完了。”
“我等慚愧。”
“算了,不怪你們,有厲家在,青桑確實不需將才。本宮和止戈不打算要子嗣,此仗結束止戈不會留在邊境,就當厲家絕后了,你們想往上爬就憑這模樣?”
你們兩個怎么要子嗣?眾人干笑,“臣等惶恐,主帥一職除了將軍,實在是無人能擔當。”
“本宮的話你們當耳旁風?不如本宮日后遷都邊境得了。”
“太子說笑了……”
“沒事下去吧,有新話本了讓人送來。”
……
七八日后三國終于有了動靜,眾人吊著的心才松懈了點,宋雍之無所事事地摟著厲止戈親昵,“難為你了。”
當年軍中是什么模樣,他大概有數了,他這是娶了個什么寶貝。
“本就是厲家的責任。”
“不過是強加上的。”
“在其位謀其政。”
“睡覺。”
“太子爺不去戰場?”
“我是去那種地方的人?銀子去了。”
“你啊。”厲止戈無奈。
“第一天知道我懶惰,貪圖享樂?”
“我有這么說嗎?”
“你的眼神告訴我的。”
“里頭盛的不是溺寵?”
宋雍之支起頭,露出個風流倜儻的笑,拽著她一根指頭含住,“互撩啊,看誰先受不住。”
厲止戈抬起腳尖碰了碰他,“你說是誰?”
宋雍之一口氣堵在胸膛,低低地笑起來,“我……”
他揉了揉她粗糙的腳心,取過膏藥給她涂了一腳心,要走多少路,受多少傷才能起那么厚的繭子,他不知道。
“都過去了。”
“你就說你全身上下有哪是好的吧。”
“心啊,百折不撓,堅如磐石。”
宋雍之無奈地笑了,“睡了睡了,再說下去我想殺人了。”
他們整整用了三個月才把敵軍引至惠陽城西,全軍上下得益于宋雍之的教導,把紈绔太子和憤懣不平,心有怨氣的士兵演得毫無破綻。
“諸位辛苦。”
“多虧太子,要不是太子用將軍奪回兵權的消息詐敵軍,讓敵軍慌亂,我們的計劃估計已經被識破了。”
宋雍之懶得理他們,正欲攆他們走,厲止戈就出來了。
“他們吵到你了?”宋雍之威脅地瞥了眼眾人。
“哪日決戰?”
“哪日都和你沒關系。”
“觀戰都不行?”
“只觀戰?”
“嗯。”
“明晚,我隨你去。”
“嗯,把你們的戰術復述一遍。”
“你想聽我說給你聽,留著他們礙事。”宋雍之支著頭,眼神掃過眾人。
眾人連忙找借口離開,這些日子他們算是見識了,太子簡直是個妻……夫奴?
宋雍之討好地撈起厲止戈,“你瞧你都把人嚇跑了。”
厲止戈不輕不重地給了他一下,“說吧。”
“還不放心啊。”
“怕你輕敵。”
“別的事倒是可能,止戈的事我怎么會馬虎,你別想太多,好不容易養了點肉。”
“你少折騰我,還能再多幾兩肉。”
“是止戈先勾的我。”宋雍之無辜地道。
“我一勾你就上鉤?”
“你不勾我都受不住,今日不折騰你了,過了明晚,再待一個月隨我回京吧。”
“嗯。”
“說好了?”
“決不食言。”
“陪我在京城待個十年,我們就去南方住些日子,南方的杏花春雨極好看。”
“嗯。”
“還有煙柳巷,青石橋,你一身紅衣走在上頭比什么都好看。”宋雍之想著想著笑了。
“再牽匹馬。”
“行,我找匹白馬。”
“拎著壇酒,掛著支簫,懸著把劍,我原想這樣行走江湖。”
“等我陪你走一遭。”
“嗯。”
“可惜不能帶你去看看世間芳華,快意幾年和徐徐十幾年,我選后者。我們在這小小的營帳里過了四個多月了,是不是還好?京城比這大多了。”
“等我死后,帶我的骨灰四處走走吧,萬一死后有鬼魂,我也算看到了。”厲止戈無所謂地道。
“瞎說什么呢。”
“我剛剛說的不是我愛宋雍之?是瞎說的?”
宋雍之被她光亮的眼神看得心熱,緊張地吻住她,“再說一遍?”
“我說什么了?”
宋雍之將她團在身上,“我收回剛剛的話,我輕點。”
“……”
“還好?”
“快點……”
“慢點挺好的。”宋雍之忍出了一身汗,卻還是笑瞇瞇地撩撥她。
“宋雍之。”
“乖,明日要顛簸,我舍不得。”
“出去。”
“舍不得出去。”
“……”
宋雍之磨磨蹭蹭,注視著她微紅的眼睛,神色是從未有過的認真,“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