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雍之日上三竿才松開箍在厲止戈身上的手,“睡夠了?”
厲止戈看著他睡意朦朧的眼睛,蹙了蹙眉,“太子為一國之根本……”
宋雍之摟著她親昵了一會,“本宮還有兩日清閑,兩日后本宮不去,止戈要動手?”
“本將不會為昏君守江山?!?
“放心,本宮不會胡來。”她守下的江山,一棵草木都不會丟失。
厲止戈壓著惡心用了午膳,早晨被他逼著喝了藥才繼續睡的,那些藥還在翻騰。
每次喝完藥她都會虛弱一陣,除了挨不住的時候,從來只碰一點藥,如今湯藥整日不停,比她不吃藥時還難熬。
今日理應是回門的日子,兩人都像是忘了。
杏蕊沒敢提,雖然厲止戈和外面傳的一點都不一樣,她也不敢放肆。
厲止戈喝完藥拿起劍就走,被宋雍之叫住了,他理了理亂糟糟的里衣,“本宮陪你去?!?
“不必?!?
“怎么不必?”
“太子閑了可以去波煙樓坐坐?!?
“本宮陪你去天經地義?!?
“本將不需要。”
“你在抗拒什么?”宋雍之看出了她的意圖,三兩步走到她面前,“你有能耐天天打暈我,只要我醒著就會去!下雪了,要不然都別去了,本宮不可能讓你一個人出門。”
厲止戈自暴自棄地默認了,不差這一次。
宋雍之破天荒換了太子冕服,衣上是九條張牙舞爪的四爪金龍,大紅和深黑的色彩穿在他身上,襯得他貴氣逼人,豐神俊朗。
他把厲止戈堵在床上,逼著她換上件石榴紅的蘇綢鳳凰裙,“本宮不是在和你商量,再不換本宮寫道圣旨?!?
“宋雍之?!?
“叫夫君也沒用。”
“想挨揍?”
“那止戈得天天揍了,你舍得?”
“她是我娘?!?
“她也配?”宋雍之不屑。
“配不配她都是我娘。”
“那本宮自己去?!?
厲止戈疲憊地捏了捏眉心,“如你所愿?!?
宋雍之心疼地抱住她,“你當我想逼你?要是你的心和你面上一樣硬,我早一刀砍了她。疼得厲害?緩一緩再去,我給你揉揉?!?
厲止戈臉色蠟白,“沒事?!边@點疼,她去戰場都不礙事。
“早晚有一天要你哭著喊疼?!彼斡褐嗟盟杌栌磐O?,給她梳了個繁瑣的發髻,頭上插滿了簪子。
他細致地在她臉上涂抹,一張素凈的臉漸漸傾城傾國,看著看著不滿起來,“止戈還是不涂脂粉好看,還是本宮手藝太差了?”
厲止戈感受著頭上的沉重,萬分不適應,如果遇到殺手,她渾身都是累贅。
宋雍之抱她下去,“有我?!彼麖暮凶永锬贸鰝€鐲子,套在她手上。
那是一個精致的象牙鐲子,雪白無瑕,刻著流暢的如意紋。鐲子上鑲了兩顆鮮紅的珍珠,飽滿圓潤,如落在雪地的紅梅花苞。
“不錯,就是手腕太細了。”
“礙事?!?
“沒事,戴一次就摘了,下次換新的?!?
厲止戈看了看兩人鮮艷的紅披風,抬手扣上帽子。
“放心,就算今日你女兒身暴露在人前,也沒有人會懷疑,更不會不怕你?!?
很多人都不把她當人,誰又知道她虛弱得如紙糊的一樣,連骨頭都是輕的,抱起她不需要用力。
護國寺是青桑建國時修建的,歷代皇帝都會前來禮佛,香火鼎盛。護國寺后門有個偏僻的的院子,荒涼破舊。
宋雍之抱著厲止戈踢門進去,里頭跪坐了個尼姑,皮膚白皙,體態雍容,正是厲母。
宋雍之徑直坐在厲母面前的椅子上,給厲止戈掩了掩披風,只露出半張臉。
“見到本宮不行禮,該當何罪!”
厲母陰狠地盯著他們,不甘地道:“臣婦參見太子。”
“老夫人老眼昏花,看不見太子妃?”
“臣婦參見太子妃?!眳柲刚Z氣里像是淬了毒,如果言語能殺人,厲止戈已經化成灰了。
“臣婦乃一品誥命夫人,就算是太子,也無權軟禁臣婦?!?
“一品誥命夫人?老夫人還記得林書竹?老將軍為國捐軀,老夫人都做了些什么,還用本宮提醒?”
“你……”
“本宮今日和太子妃回門,有些事要和老夫人說清楚。
太子妃容貌傾城,性情傲氣正直,有勇有謀,武功高強,不嬌不作,論誰能母儀天下,除了止戈再無二人。
本宮愛慕止戈,此生唯愛止戈一人。本宮要感謝老夫人,將止戈逼成這般。
本宮會寵她愛她,天下以后是本宮的,也是止戈的,止戈以前受了多少苦,本宮會百倍對她好。
至于你,要么自盡,要么就老死在這,死了有人給你收尸?!?
厲母強壓住心慌,“厲止戈!”
“現在是本宮在和你說話,太子妃的名諱也是你能叫的?”
“厲止戈!你別忘了你姓什么!厲家的臉都被你丟凈了!”
“你去隨便打聽打聽,有一個人說止戈給厲家丟人,本宮就饒你一命。”
“她不知廉恥,還不叫丟人?”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本宮和止戈天造地設,你算什么東西,也敢聒噪!”宋雍之將手里的茶杯順著厲母額頭砸過。
瓷器破裂的聲響讓厲母渾身哆嗦,“你……你……”
“這就嚇著了?還以為你多大的膽子?!?
“宋雍之!”厲止戈握著宋雍之的手,卻被他反握住,“我有分寸。”
宋雍之繼續道:“拜你所賜,止戈桃李之年就已遲暮,壽數所剩無幾,失去了生育的能力,身子殘破不堪,老夫人有何感想?
厲家的責任從來不該止戈來背,老將軍想讓止戈長成的模樣,是樂盈珠。
如果樂盈珠知道,你是為了讓止戈難堪才對她好,把她養成止戈應該長成的樣子,她怎么辦?
止戈才是你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她本該榮寵一生,是京城最耀眼的人,因你惡心的嘴臉,毀成這般模樣,你就沒有一點自責?”
“自責?我憑什么自責!這都是她應得的!誰讓她姓厲!”
宋雍之一腳踹倒她,“那么這也是你應得的,誰讓止戈是本宮喜歡的人?!?
他低頭吻了吻厲止戈,“看清楚了?”他的止戈明白得很,只是心太軟了,這個老東西已經傷不到她了,因為傷了太多,麻木了。
厲止戈點了點頭,她早就看清楚了。
“厲家早就該亡了,我駐守邊境這些年,為的是厲家,更多的是因為邊境需要人守。即使沒有你逼迫,邊境我也會去,你錯的從來不是這件事?!?
“和她說這么多干什么,你一整天才和我說幾個字。”宋雍之不滿地搓了搓她的頭,“對牛彈琴,走了?!?
他推門前頓了頓步子,回頭笑得張揚,“回門的禮還沒給老夫人,待會有人送來。”
宋雍之推開門愣住了,樂盈珠一臉錯愕站在門外,臉上還掛著未干的淚,強顏歡笑,比哭還難看。
“表……哥?”樂盈珠忽然明白厲止戈問她的那些話是什么意思了,不敢想厲止戈是抱著什么樣的心情縱容她。
厲止戈愣了下,抬眸看了眼宋雍之,強硬地掰開他的手,朝樂盈珠跑的方向追去。
宋雍之心慌地停了一拍,后知后覺追了上去,他要怎么解釋她才會信,不是他……
厲止戈很快攔住了樂盈珠,樂盈珠眼淚決了堤,哭成了花貓,“表……姐……”
厲止戈輕輕地“嗯”了聲,用的不是男聲,是一聲沙啞的女聲,很低沉,很粗糲,卻能輕易地聽出是女人的聲音。
樂盈珠哭得更兇了,緩緩蹲下身體,頭埋在膝上,“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你倒什么歉?不是你的錯。”厲止戈把她拉起來,“我現在很好,和你無關,你能長成這樣不全是因為她?!?
“我很高興,父親也會高興,你是樂家的女兒,她不是利用你,是真的想對你好,連帶著我的那一份?!?
“不是的,姑母知道我在這,前幾日我和姑母說表哥……表姐回門的時候我來求情。我只是去拜了拜佛,姑母明明知道我在,卻沒有打斷太子,她……”
“興許她是受了打擊,沒有回神。你不要想太多,先回去吧?!?
“表姐……壽命所剩無幾,是什么意思?”
“太子胡言亂語,不必當真?!?
“真的?”
“嗯。”
“那表姐和太子……”
“各取所需?!?
“可是……”
“回去吧。”
“太子他……”
“挺好的。”厲止戈給她擦去眼淚,“我送你回去?!?
“嗯。”
厲止戈把樂盈珠送到樂府外,“進去吧?!?
“表姐,太子不是良人……你久不在京城,太子他……”
“我知道?!?
“表姐我緩幾日,怎么做我有數的?!彼錾诖蠹易?,該有的眼見不會少,只是一時太亂了。
厲止戈看著樂盈珠進府才離開,走過巷子口被宋雍之拽了進去。
宋雍之用力地抱住她,“不是我?!彼窍脒@樣做,但是考慮到她,就放棄了,對付那個老東西辦法多得是。
厲止戈疲憊地靠在他身上,“嗯。”
宋雍之松了口氣,“等小辣椒想清楚了,我非收拾她不可,止戈的良人只會是我。雪停了我帶你去波煙樓瞧瞧,止戈,我發誓沒有胡來。”
“嗯?!?
“你是信了我,還是不在意?”
“有區別?”
“有?!?
“都有。”
“止戈什么時候才肯在意我?”
“等到邊境再無戰事。”
“好。”宋雍之抱著她走在風雪里,“止戈的聲音很好聽,是我聽過最好聽的聲音,再放縱些好不好?邊境你該放手了,再不放手就遲了,如果要去,我陪你。”
厲止戈看著滿天風雪,快到東賢王府時緩緩說了個“好”字,宋雍之彎唇親了她一下,抵著她額頭笑得恣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