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引圍剿聽起來是很有味道的一個詞，其實說白了就是自殺。而且自殺得很有格調(diào)——天地雙君在絕對絕望之時，可以召喚出所有的天神地魔，將自己當(dāng)作養(yǎng)料吞噬得一干二凈。然而，雙君既死，天地又要重新歸于虛無，等待天主的下一輪回。

這不是長樂……不，祝衡，第一次自引圍剿了。

“十三次……這家伙搞什么鬼？”祝安狠狠地罵了一句。

“可能是薛兒……沒保住。”未名低下了頭，看起來一派云淡風(fēng)輕，而雙手卻是緊緊地攥成拳頭，像是在忍受什么痛苦。

祝安神經(jīng)比較大條，沒有注意到未名的異象，只是皺了皺眉，伸手畫了個傳送符：“沒保住？你不是說原賀平不會動她嗎？”

“的確沒動，薛兒……是被圍剿的那一個。”未名的聲音極小，可在場的三個生靈卻是一字不差地都聽進了耳朵里。

這下不光是祝安的手凝滯了，連神羅和魔男都睜大了雙眼。

“圍剿地不是在這兒嗎？”魔男問道，“我們不可能收錯消息啊。”

“薛兒當(dāng)然不是被你們圍剿的，是……算了，你們自己去看吧。”未名嘆了口氣，轉(zhuǎn)身就要走，卻猝不及防地被祝安拉住了手腕。

“又要去哪？”祝安問道，語氣里微有慍色。

未名不敢回頭看他，嘴里只訥訥地說：“小妖……想再請一……”

“沒門，跟我走。”祝安的語氣已經(jīng)完全轉(zhuǎn)變?yōu)榱藧阑稹?

未名沒有答話。

“未名。”祝安拉住未名手臂的手驟然收緊，“你是真心想要追隨我嗎？”

“當(dāng)然！”未名焦急道，可依舊沒有回頭。

祝安注意到無論自己使用多大力氣，未名的手腕上都沒有勒紅的痕跡。

“那我要你說實話，你到底是誰？”祝安一字一頓道，“你要是想糊弄過去我現(xiàn)在就殺了你。”

未名咬咬嘴唇，低著頭轉(zhuǎn)了過來，把祝安的手拿了下去。

祝安怔了怔，他沒想到自己的手這么輕易就被拿下去了。

“妖帝，我必須追隨于你。雖然……我很想回答你的問題，可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未名垂著眼簾，聲音里盡是溫柔。

可祝安還是看見了未名眼中翻滾的熔漿。

“你……”

話還未完，未名就一掌把祝安推進了傳送符里，末了看著祝安驚詫的目光，笑笑：“東君祝安，你是我唯一要追隨的妖帝。”

下一秒，祝安就歸盡了無垠的黑暗之中。

“西君祝衡！你可知自引圍剿是什么代價？”一群審判官服飾的男子將長樂圍得里三圈外三圈，強大的壓迫感壓得他險些喘不過氣來。可他還是揚起沾滿血污的臉，笑了：“我知道。”聲音清冷，像是一泓古泉上的泠泠琴音，若非是在這么個情況下，只怕是會讓人感受到如沐春風(fēng)的暖意。

他當(dāng)然知道，之前的五十次輪回，他自引圍剿了十二次，每次都是因為那可恨的嫉妒心。

可為了一個人，這還是第一次。

“多可笑啊，你堂堂西方君主，居然會栽在一個小丫頭手里？！”一個瘦削的魔鬼猙獰地笑著，“這要讓你的好兄弟知道了，還不又要對你失望了？”

長樂皺了皺眉頭：“都是我欠他的。”

“既知如此，為何又要重蹈覆轍？”一個神靈問道，“你可知這一次，你又會欠下他一筆債？”

還沒等長樂出口，身后突然傳出來了一聲玩世不恭的笑意：“都欠那么多次了，我也不差這一次了。”

長樂猛地回頭，正好撞見了祝安似笑非笑的眼睛：“我說兄弟，下次能不能告訴我一聲？我這小心臟可承受不了你這一驚一乍的決定。”

長樂有一瞬間的恍惚，恍若回到了不知是哪一世，也有一個沒心沒肺的男孩，笑著接受了自毀的事實：“記著，下次告訴我一聲，你老是這樣，將來可沒女孩子喜歡。”

“東君……”長樂喃喃道。

“說幾次了？我姓祝，不是什么東君。”祝安撇撇嘴，而后轉(zhuǎn)頭環(huán)顧四周，卻并沒有發(fā)現(xiàn)薛天晴。

連該有的尸體或者皮囊都沒有。

長樂注意到了祝安的目光，低下頭，小聲說道：“她是第一次出生時吞噬我的生靈的洪水，來贖罪的。死罪已贖，先走了。”

“原賀平呢？”祝安問道。

長樂搖搖頭：“我是在路上遇到的天晴，沒看見他。”

祝安大抵也猜到了。那個人妖的目標(biāo)既不是雙君，也不是薛天晴。

他想要未名。

可惡，未名到底是什么？

“東君祝安，你的兄弟又要自引圍剿了，你就沒什么想說的？”那個瘦削的魔鬼笑得非常欠打。

“他的決定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反正被他坑了也不是一次兩次了。”祝安聳聳肩。

“你……你都……”長樂突然有些語無倫次。

“是，剛才都想起來了。老爺爺，我說你能不能穩(wěn)重點？一有點事情就要自我毀滅，哪里有個人王的樣子？”祝安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又看向那一圈神魔，“雙君不獨活，我今天還非要破了這個戒！”

只見得祝安一手揚起，仿佛是要召喚出什么東西。神魔雖然強大，可對方畢竟繼承了歷代妖帝的力量，能力自然是不容小覷。神魔都無一例外地抄起了武器，滿目凝重，做好了戰(zhàn)斗的架勢。祝安卻在此時抿嘴一笑，揚起的手一落，拉起了長樂扔到自己的背上，撒腿就跑。

神魔哪見過這種無賴招數(shù)，一瞬間都怔在了原地。待反應(yīng)過來時，祝安已經(jīng)吐著舌頭跑遠(yuǎn)了。

“追！圍剿不可逆！”一個神官喊道。

“是！”每至這時，神魔都沒了敵對意識，他們只有一個目的：除掉雙君。

至于為什么要除掉雙君，那是天主的意志，和他們就沒有關(guān)系了。

這就是有悖于人倫的忠誠。

“祝安……”

“你先給我閉嘴，待會兒找你算賬！”祝安粗暴地打斷了長樂的話。

“對不起……”

“屁個對不起？！你要是真有那個意識咱們也不用輪回五十多次了！”祝安氣得要瘋，“你跟我說實話，第七次輪回的時候，你跟天主定下了什么代價？”

長樂沒有說話。

他不敢。

“說話啊！”祝安一副要吃人的樣子。

“天……”這恐怕是長樂這輩子說過的最艱難的話了，“天地……天地圍剿……”

祝安長吸了口氣，苦笑道：“所以……咱們這么費盡心力要毀滅的東西，是你創(chuàng)造出來的？”

長樂又不說話了。

“之前還沒等到問你我就被圍剿了，這次好不容易等到了……祝衡，我是有什么讓你恨的地方嗎？”祝安的話里盡是苦澀。

“沒有……是我，是我對不起你……”長樂把頭放在祝安的肩膀上，有些想哭。

祝安也沉默了一會兒，末了嘆口氣：“兩個大老爺們什么你對不起我我對不起你的？肉不肉麻？你現(xiàn)在給我抓好了，我要來一記調(diào)虎離山。”

“你要去哪兒？”長樂問道。

“贖罪臺。”

祝安斂起了身上妖帝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