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光一抖。

劍氣如白虹向蓋聶飛去！

這一劍之威，勢不可擋。

荊軻人已凌空，足點在沙上。

四周，目光皆已凝住。

突然間，“嚀”的一聲，荊軻掌中劍一振。

蓋聶足底離地，整個人懸在空中。

他等待這一劍仿佛已好久了。

嚀——

又是一聲劍振貫耳。

接著，隱隱聽見“嗤”“嗤”的聲音。

這是荊軻的劍氣在流動！

劍氣流動的時候，殺氣也同樣巨大。

趙水寒聽見了，獨孤九丈也聽見了。

那些聽不見的人，他們看到的只有劍光。

可僅是劍光就已足夠讓他們看不過來。

因為，這是從“劍怪”荊軻手中揮出的劍光。

劍光中含有一道凌厲的劍氣。

風聲驟疾。

荊軻離蓋聶近一步，劍氣就增強一分。

這種劍氣就像烈火逢遇寒冰，仿佛會在瞬間迸發某種力量。

這種力量究竟有多大？荊軻或許不知道。

這是他幾年前敗給蓋聶后，潛心研究出來的劍法。

荊氏十三劍——第六劍！怒劍天上來！

對于這第六劍，荊軻十分自信，在施家客館，他曾經以第六劍殺死了三個人。

這三個人也是一流的劍術高手。

列國武林，無人不知道“十三劍客”之名，想要一劍殺死三個人，并非很容易，何況殺死三名一流的劍客？可荊軻卻做到了。

荊軻當然也覺得奇怪，卻不知道究竟哪里奇怪。

可是他又不得不承認，那天夜晚，他提劍跨出施家客館，苗邵、薛泰和公孫晉的確都已倒在血泊里，動也不動，不是死了還是什么？

事出之后，荊軻并沒有逃出秦地，他并不害怕，卻去了十香酒坊。

二月初二早晨，他去過那里一次，第二次來的時候，已是深夜。

他一進門，就有人請他喝酒。

酒坊小廝看見他跨進門，就對他說：“老板娘在樓上等著荊大爺。”

雨后，夜深入靜，酒坊寂寂，空氣又是那么清涼，那么新鮮。

從施家客館來到這里，他心里竟沒有絲毫的害怕，反而松了口氣。

走上酒坊樓梯，他還在想，究竟為什么可以一劍殺死三個人？他從未想過自己的劍術已到了如此高的地步，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幾乎難以想象，前半夜在施家客館殺死三名秦國劍術高手的竟是自己？

荊軻不敢想，卻已經做了。同樣，他知道自己的處境也更加危險。

在秦地多呆一天，就離死多一天。所以他決定在這里喝上一晚酒，就打算離去。

十香酒坊，是他以前最經常來的地方，這里的桌子、椅子，甚至每個角落有什么，他都已十分熟悉。最重要的，他曾經和蓋聶也在這里喝過兩次酒。

第一次是在劍敗三天后，他來到這里，酩酊大醉，醒來后，居然發現蓋聶也跟來了。

第二次是在劍敗一年后，他來到這里時，有人給他擺上了酒碗。

擺上酒碗的正是蓋聶。可是那天夜晚，蓋聶只喝了半碗酒，就匆匆離開了。

那個時候，荊軻早就已明白自己和蓋聶的差距，蓋聶是什么人？荊軻又是什么人？

江湖人只知道蓋聶的行蹤難覓，每次出現在一個地方，絕對不會超過三天，卻不知道蓋聶為什么每次都是來去匆匆？

天下人不知道，諸葛曉風不知道，荊軻卻十分清楚，因為荊軻比諸葛曉風更加了解蓋聶。

荊軻心中知道，蓋聶之所以匆匆離去，是因為他在躲那些人，那些想挑戰他的人。

正因為蓋聶比別人厲害，他的劍圣名聲在外，所以他總是被那些煩惱所困擾，對蓋聶來說，這必定不是什么很好的滋味，有時候荊軻卻很想嘗試這種滋味。

可惜，在江湖上絕不會有第二個蓋聶，就像江湖上絕不會有第二個荊軻一樣。

荊軻還能怎么辦？他只有等。等到什么時候？

當他從施家客館出來后，他知道那種日子已快到了。

他手里握著劍，一步步地走上酒坊二樓，每一步都像是踏在路上。

這條路是屬于他“劍怪”荊軻的路。

直到他停了下來，看見一張微笑的臉，有個人正站在那里，對著他笑。

二月初二清晨的那把菜刀已插在她的腰間。

杜三嬸子走過來了，對荊軻道：“滋味如何？”

荊軻盯著她看，隔了好久，冷笑道：“我殺了人。”

杜三嬸子仿佛一點也不吃驚，只笑笑：“我知道。”

荊軻驚訝道：“你知道？”

杜三嬸子道：“我看見了。”

荊軻十分驚疑，道：“不可能。”

杜三嬸子看著他，過了好一會，微笑道：“你的眼睛告訴我，你殺了人，而且，還不只殺了一個。”

荊軻目光冷冷的，終于承認：“三個，苗邵，薛泰和公孫晉。”

杜三嬸笑了笑，走到一張方桌旁，倒了兩碗酒，問他：“所以你不打算逃命？”

荊軻道：“逃？我只知道我的劍法又長進了不少。”

他說這句話時，凝住了自己的劍，不經意間，眼睛里流露出一種勝利后的喜悅。

杜三嬸子忽然不再笑了，她先坐了下來，道：“可是你打不過一個人。”

荊軻聽見這句話，臉色又沉了，他知道杜三嬸子說的是誰，所以，他的神色一下子凝重了許多，他并不認同，說道：“可是，今時不同往日。”

杜三嬸子道：“今時的確不同往日，也有可能比往日更厲害了。”

荊軻不得不承認，縱使自己的劍法在進步，也難保蓋聶的劍法不再進步。

也許就因為當年那三劍的失敗被他視為恥辱，他直到現在都還無法釋懷。

荊軻曾經一直想不通，為什么蓋聶可以做到三劍無敵，他荊軻卻不能？

今夜從施家客館出來后，他卻馬上否定了以前的想法，或許自己也能做到！

荊軻想到這里，看見有一道鋒芒在眼前晃來晃去。

——杜三嬸子正在用碗里的酒擦拭她的菜刀。

荊軻坐在那里看著她擦了一遍又一遍，他實在不懂，一把菜刀有什么好擦的。

杜三嬸子的菜刀并不是普通的菜刀。

她的菜刀可以在天上飛，也可以在地上跑，可是誰也沒有見過她耍過刀。

杜三嬸子耍菜刀的功夫是不是虛有其名？恐怕只有天知道了。

荊軻看得見的只有這個拿菜刀女人的笑，她的笑永遠比菜刀還要可怕。

如果你不仔細看，根本不會發現，她笑起來的時候，總是帶著一種陰冷，一雙眼睛里仿佛看透了一切，就算你站在她的面前，不說話也不動，她總是可以說出令你稱心的話。

于是，荊軻就聽見她說：“有一件事，或許你會很有興趣。”

荊軻把劍放在桌上，灌了口酒后，把酒碗放下，抬眼看著她。

杜三嬸子的神色漸漸凝重，說道：“有七個人和你一樣，也在找蓋聶。”

荊軻先是一笑，并未有多么在意，又端起了酒碗，喝了口酒，直到聽見杜三嬸子說：“這七個人是鑄劍師胡大海的徒弟，江湖上正在傳聞，殺死胡大海一家十口的兇手，就是蓋聶。”

荊軻連想都沒有想，反駁說：“不可能。蓋聶不會干這種事。”

杜三嬸子眼里閃過意外，問：“你怎么知道？”

荊軻道：“他連劍都不愿意出，怎么可能殺人。”

杜三嬸子搖搖頭，道：“殺害胡大海一家的，的確是蓋聶的兵器。”

荊軻低眉想了想，把酒碗放下，道：“嗜水劍？”

杜三嬸子笑而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