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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仙凡有別

……

此刻,向晚的意識正處于一片漆黑的虛無中,仿佛經(jīng)歷了一場恐怖的夢魘。

黃色的靈力化作薄如蟬翼的鋒刃,一點一點緩慢地在他的眼角劃過。

進而,一道血痕出現(xiàn),但立刻便被靈力封裹,一滴都沒溢出。

「好手段!若非親眼所見,此等神通,我等凡夫俗子簡直無法想象?!挂慌缘膹埞Σ芸吹妙拷Y(jié)舌,驚嘆連連。

此術(shù)對修仙者來說確為小事一樁,不外乎完美切下眼球,取出之后相互交換,再以靈力連接各道細微脈絡(luò),修復(fù)功能而已。

風(fēng)道揚神色輕松,這點消耗對他而言不過九牛一毛。

沒多久,向晚的左眼便被切開了約莫四分之一。

主意識處于漆黑之中的向晚,不僅感覺不到疼痛,甚至無法察覺靈力已然切開自己的眼睛。

來自純陽宗的風(fēng)道揚,靈力之中自帶著一股屬于純陽的暖意,本身具有撫平傷痛的神奇功效。

向晚既無痛覺,這鎮(zhèn)痛的功效自然也就無用了。但是那股暖意卻實實在在地滋養(yǎng)著他的身體。

風(fēng)道揚作為具備一定境界的修仙者,靈力中蘊含滿滿的后天之氣,甚至已有一絲化成先天。

可就是那一絲淺淺的先天之氣,對于向晚這種后天三境都沒入門的凡人來說,其滋補修復(fù)能力,遠大于那些極為珍貴的藥草。

微觀之下的場景很玄妙。

就好像風(fēng)道揚一手拿著刀,不停地劃割向晚的身體。另一手拿著靈丹妙藥,拼命地往他嘴里灌,生怕他吃少了。

被割開的眼睛自然無法修復(fù),但他的意識卻以極快的速度復(fù)蘇著。

黑暗中,仿佛有一道暖黃色的光破虛而來,照在向晚的身上,如同一個指引他回到現(xiàn)實的光通道。

潛意識開始發(fā)出危險信號,主意識則不由自主地順著那條光道飛去,一點一點,逐漸沖破黑暗。

整體進程已然過半,就在風(fēng)道揚聚精會神之時,向晚渙散的瞳孔突然之間起了反應(yīng)。

強烈的光刺激讓瞳孔快速聚合起來,縮小成一個針孔大。

「不好!??!」

千鈞一發(fā)之際,風(fēng)道揚的反應(yīng)極快,瞬間抽回手指,連帶著眼中包裹的靈力一并收了回去。

向晚體內(nèi)的藥力,早已被他的靈力抵消一空。

風(fēng)道揚這么一撤,失去保護的傷口立刻便血如泉涌。

劇痛傳來,才剛蘇醒的向晚有如鉆心。

只聽他大吼一聲,從空中重重摔到地面,捂著眼在地上不斷翻滾起來。

「這……這,這……」張功曹慌了神,低頭想去扶他。

卻害怕此刻被劇痛纏繞的向晚失去理智傷到自己,因而遲遲不敢下手,只能攤著手臂左顧右盼,不知如何是好。

風(fēng)道揚也愣住了,他沒想過會出這種意外。

麻藥的藥力會被靈力所抵消,且向晚的意識也會被純陽之力所喚醒,這兩點被他完全忽略。

若一開始便是用靈力封住向晚的神經(jīng),除非他主動撤回,否則向晚無論如何不會蘇醒。

擔心向晚因疼痛難忍而去用力按壓破損的眼部組織,導(dǎo)致傷勢愈加嚴重,風(fēng)道揚連忙阻止道:「小兄弟,切莫觸碰傷口!讓我?guī)湍惴庾∩窠?jīng)可立即解除痛苦?!?

「別碰我——」向晚一聲怒喊,將眼前這位動動手指就能殺死自己的「仙人」瞬間喝退!

風(fēng)道揚收回手臂,往后退了一小步,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呆呆地看著他,眼神里裝滿焦急。

在地上撐了一會兒后,向晚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捂著眼睛的手早已鮮血淋漓,止不住地往外淌。

「不要用力壓迫傷口,一旦留下后遺癥如何是好!」風(fēng)道揚心疼地道。

一把抹去流到下巴上的血,強忍痛苦,向晚咬牙譏諷道:「少在此惺惺作態(tài)!連我的命都要取走,還談什么后遺癥。你作為修仙之人,卻與這狗官狼狽為奸,試圖取人瞳目。商量不成竟行此草菅人命的勾當!」

「什,什么……?」風(fēng)道揚一愣。

猛吸了一口氣,向晚的喉嚨如炸開一般嘶吼道:「我即便死,也定咒你此生仙路不暢——」

向晚這最后一句話,如一道旱天雷直直劈在風(fēng)道揚的天靈蓋上,震地他整個腦袋嗡嗡作響。

張功曹更是驚地瞪大了雙眼,心里暗道大事不妙,慌亂之下,三魂七魄頓時便丟了大半。只能指著向晚,驚怒地推諉道:「上…上仙……不是,不是這樣的,您……他,他……您可別聽他胡說??!」

若從正面看,風(fēng)道揚此刻的臉已經(jīng)黑了一半,低著頭,一言不發(fā),似乎正在醞釀一場暴風(fēng)驟雨。

見他這幅神態(tài),張功曹連忙又解釋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上仙,一定是通福,一定是他自作主張干的好事!這狗奴才,連我都騙了,說什么自愿獻目。這樣,上仙,你待我……待我去將那賊奴捆綁來,交于你處置,要殺要剮悉聽尊……」

「夠了?。?!」一聲怒嘯,黃光乍現(xiàn)。

恐怖的氣流從風(fēng)道揚體內(nèi)噴涌而出,掃蕩四方,將整個正廳的桌椅撞地支離破碎,散落一地。

張功曹因為貼地太近,更是首當其沖,被吹飛至兩丈開外,狠狠撞在梁柱上噴出一口老血。

好在他身體還算健壯,沒被這一擊之力震死,勉強保持了一分神志,慌忙撐著身體跪著爬向風(fēng)道揚,再次乞求原諒。

向晚看著著眼前這一幕也被驚住了。

頭腦風(fēng)暴一番思考后,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這是他頭一回見到修仙之人如此暴怒,那氣流從他身體穿過時明明十分溫柔,可不知為何,背后的桌椅卻化作一堆殘骸。

這種手段比起魏晉館主來,可稱的上不遑多讓。

一時之間,他似乎連疼痛都忘地一干二凈。

「此事,怪我沒提前問清,無意中傷害了小兄弟,是我的過錯?!癸L(fēng)道揚恢復(fù)平靜,露出一抹抱歉的神色,眼神閃動看著向晚。

「仙人也會跟凡人道歉?」向晚有些不知所措。

他知道,眼前之人若要自己的性命,恐怕只需輕輕吹口氣。

「錯就錯了,仙人可是比皇帝還大!皇帝也不會跟老百姓道歉,換作是我就不道歉。」向晚在心里暗自嘀咕道。

見他只是如木頭人一般捂著眼睛,一言不發(fā)。以為不愿接受自己說辭,風(fēng)道揚抿了抿嘴唇,往前靠近兩步又道:「小兄弟,不管怎么說,此事既因我而起,我定會負責到底。只是當下……你的眼睛已失血過多,血管組織破損十分嚴重,哪怕我耗費靈力,短時間內(nèi)怕也無法修復(fù)如初……」

「那我以后是不是再也看不見了……」嘴上雖這么問,或許是因為剛剛撿回一條命,向晚其實沒太難過,反而有點慶幸。

李結(jié)巴曾對他說,行走江湖,能保住這條命已是不易。

若當真無法治愈,獨眼龍也并非不能接受,起碼面相上兇狠了許多,以后別人也不敢隨意欺負自己。

他唯一擔心的,反倒只是缺了只眼,日后影響自己做木匠活。

「那倒不是,若我突破境界,定能將你快速治愈。只是……」

風(fēng)道揚面露難色道:「只是我眼下急著要回宗門復(fù)命,恐不能在此繼續(xù)耽擱,但又不能將小兄弟你扔在這。一來,我良心難安。二來,怕延誤了最佳的治療時機,于小兄弟不利?!?

「你準備如何處理此事?」向晚問道。

風(fēng)道揚看著他,眼神里滿是為難和自責,一時語塞,竟不知該給他一個什么答案。

見他如此,向晚嘆了口氣擺擺手道:「罷了,也不能全怪你。雖然我的眼睛是你弄壞的,但說到底還是你救了我。彼此相互抵消,你也不欠我什么。」

「我何曾救了你?」聽聞此言,風(fēng)道揚忽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郁悶地撓了撓鬢角,他又接著道:「無論如何,此事于公,是我親手所致,理應(yīng)負責。于私,若不妥善解決,因果纏身,將對我日后的修行造成很大阻礙?!?

似乎覺得有些累了,向晚緩緩蹲下身,盤膝坐在了地上,低著腦袋道:「我就是一凡人,不懂你們修仙者的那些個因果。你們住在仙境一樣的山里,我住在市井中,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既不是一個世界,我的因多半也結(jié)不了你的果……」

沉吟片刻,向晚又道:「我聽說仙人都很忙,你大可不必介懷,只忙你的要緊事去,別被我耽擱了時辰?!?

向晚之所以如此說,完全出于對未知的恐懼,想要自認倒霉以求息事寧人。

在他看來,不用死,能留著一條命回去給父母下葬已是無比幸運。

但風(fēng)道揚卻無法理解,只是覺得眼前這個少年倔強得有些可愛。

嘴里胡謅著一些似是而非的道理,明明自己都快瞎了,卻好像滿不在乎,甚至不愿接受治療。

而究其根本,竟是不想耽誤自己這個始作俑者的寶貴時間。

「世間竟有小兄弟這般思想之人,風(fēng)某今日算是大開眼界了。」對向晚拱了拱手,風(fēng)道揚說道:「我自小入山門,平素打交道的都是些師弟師妹,本以為自己在同輩中已屬超然,如今看來,見得世面實在太少。比起我這個修仙者,小兄弟反而更不拘小節(jié)……」

一抹感慨出現(xiàn),風(fēng)道揚似乎覺得對某些東西的感悟更深了一些。

不過是聽了向晚一席話,道行竟有了一絲精進。

「行了,話不多說。你走吧,我要回家了!若你真想報答那也簡單,此事我不愿再追究,也可以不要任何賠償,但請你讓這位郡守大人日后不要再騷擾我!」

說到「郡守大人」四個字時,向晚有些恨地牙根發(fā)癢。

「郡守大人?」

低頭瞥了一眼正趴在自己腳邊,喘著粗氣,瑟瑟發(fā)抖的張功曹,只聽風(fēng)道揚寒笑一聲,嘲諷道:「張功曹,你何時升的官?我在貴府叨擾多日竟全不知曉?!?

張功曹一聽,連忙跪了起來,給向晚和風(fēng)道揚瘋狂磕頭道:「哎喲!風(fēng)上仙,小兄弟吶!我不是人,我是畜生!是我指使通福冒用郡守大人的名義,所有一切都是我的授意,只求上仙看在我不過一時鬼迷心竅,平日里也沒做過什么惡事,別殺我,饒我一條狗命……」

「殺你?豈非臟了我的手!?」一聲冷哼,風(fēng)道揚長袖輕揮,一道流光劃過,張功曹的左耳便被平整地割了下來。

「取你一只耳朵,算是對你最寬容的懲戒。若日后再行此傷天害理之事,割下的就不是你的耳朵了!你可聽清楚了?」風(fēng)道揚語氣森寒,加上那股暴烈的氣勢,區(qū)區(qū)凡人的張功曹哪能扛得住。

只見他臉色煞白,捂著胸口,又是一大口血噴出。

抬眼瞧著風(fēng)道揚那閃著黃光的手掌,他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連哭喊都不敢發(fā)出,連連點頭稱是。

「滾——」

一聲呵令如蒙大赦,張功曹慌忙撿起自己混著血污的耳朵,連滾帶爬地逃離了正廳。

看著這一幕,向晚的心里忽然解氣多了,甚至覺得這狗官還有點可憐,心里的戒備也隨之解開不少。

回過頭,看著忍痛不語的向晚,風(fēng)道揚又擺出一副笑臉,溫柔地道:「這樣吧,小兄弟。如今事態(tài)緊急,也別無他法……我便破例帶你回一趟宗門,請師尊給你醫(yī)治。你可愿跟我回去?」

向晚聞聽,先是一愣,緊接著大腦頓時一空,一張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

好半晌,他才結(jié)結(jié)巴巴道:「你說什么???跟……跟你回宗門?」

「這……」

向晚深知,所謂宗門便是仙人居住的地方,與凡間截然不同。

作為村里長大的孩子,質(zhì)樸的他連做夢都不敢奢求這樣的事。

「你既說我住在仙境中,難道就不想瞧瞧仙境是個什么模樣,跟這市井街巷有何不同么?」風(fēng)道揚帶著些許誘惑道。

「想當然是想……可是帶我這么一個凡人回去,會給你帶來麻煩的吧?」向晚有些猶豫。

「無礙!我平日行事穩(wěn)重,向來謹言守規(guī)不曾逾矩,若行非常之事,定然事出有因。憑我對師尊的了解,他老人家多半能理解我的做法。更何況,我無論如何也不能眼睜睜看你變成獨眼龍!」

「可是……」

風(fēng)道揚搖搖頭,打斷了向晚的話:「小兄弟,別可是了!把你眼睛治好才是當下最要緊之事。若你真不想我有麻煩,不想我被因果所累,就跟我回去接受治療。對修仙者而言,除了修行之路上的麻煩外,其他一切皆是小事!」

見他如此堅決,向晚知道,若再繼續(xù)推辭就過頭了,更何況他還沒傻到真的放棄治好眼睛的機會。

「好!」向晚用力點點頭,放下捂著傷口的手掌,拱手道:「你既如此堅持,那我就跟你一道去長長見識。只是仙境離建安郡很遠吧?你可得送我回來。」

「此事好說!事不宜遲,現(xiàn)在就出發(fā)!你務(wù)必要抓緊我的手臂,閉上眼睛不要睜開。御空時氣流極大,凡人肉眼受不了沖擊?!?

話畢,風(fēng)道揚抬手在向晚的雙耳施加了一道靈力屏障,防止氣流灌耳。又施了道靈力將他的眼部傷口封死,以免繼續(xù)流血。

待向晚挽住他的手,這才長袖一揮,同他一塊浮上天空,馭風(fēng)朝云端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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