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素有意不如人意地輕嘆一氣道，“我記不大清了，不過或許……”

神情又是有些不欲往下再說了。

“或許什么？”索寒煙追問道，“都這個時候了，你怎么優柔寡斷起來？他們，唐二爺幾個的手段可不一般，你眼下就和我理清楚了，你我串一串話，到時候你一切都‘實話實說’了也不至于會亂了條理，遭他們——”

“我也是實在不忍見你為我的事操心了，”尺素的口吻也是充滿擔憂，輕輕拍了拍索寒煙雖光滑卻已有細紋橫生的手背，“便讓我去會一會他們罷，左右我都是實話實說，知道的是真知道，不知道的也是真不知道，至于他們到底想要什么，我已經落到他們手里頭了，就隨他們處置好了……時間也耽擱了不少，不若你先去看看那位唐公子吧，我只希望，莫再牽累了你。”

索寒煙急得兩條柳葉眉快要蹙到一塊兒去了：“怎么能、可是——”

“叩、叩。”門外適時的想起了敲門聲。

索寒煙眉頭蹙得更緊，站起身來看了一眼那紅木門，又回過頭與尺素無言的對視著，眼中深色難辨，正沉默間，門外的仆婦已大嗓門的嚷嚷道：

“索媽媽，唐公子叫您現在就過去！”

看著索寒煙眼含幾分不舍的糾結模樣，尺素也站了起來，一手拿著茶盞，一手邊揮動著邊對她輕聲說道：“去吧。”

索寒煙幾乎是走一步就要回頭看一眼她，像是怕她會忽然憑空消失掉似的，慢悠悠地方出了房門。

臨了門關上的一瞬，尺素不經意的瞥了一眼那在門外垂頭的仆婦，不出她意料是個臉生的。

那晚，歡門中人凡是露了面的她都記下了。

門一關，尺素坐下邊扣著掌心的茶盞邊在心底喚起1001來：

“1001，1001……”

沒有回應。

尺素滿臉擔憂的合上了眼睛，單手撐桌支著頭，坐姿也偏隨意，姿態像極了少年郎。只微蹙著一對秀氣的小山眉，面上郁郁不樂，心下也是多有幾分疑慮：

“怎么突然就不見了……”

“親愛的，我在～”

赤果果的肉麻，肉麻得赤果果。

這賤兮兮的口吻讓尺素在一霎那間起了兩手臂的雞皮疙瘩，嫌棄惡心的不行，這下一點都不想在心底吭聲搭理它了。

“我剛才升級系統去了。”1001先一本正經的向她報告。

尺素從這機械的聲音里竟然覺出了不同與于之前的冷漠，嘲諷的話想都不用想就立馬在心底回應1001道：“切，你個殘缺系統還能升級？你又從哪兒拐來的能量？”

豈料這下子1001好半天沒有斗嘴回她，尺素不由覺得有些悶，只悶得一個勁的想事，手掌心抵得額頭都紅了。

為什么……那個叫索寒煙“菡陽”的東西就算是陸欽寧，也是不知道轉世幾輩子的陸欽寧了吧，陸欽寧魂魄早就該被消磨成灰塵似的沒了啊，哪有機會和能力來附白真玉的身，何況自己還被關在這具身體里呢，它到底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啊？

那就只有一個可能了吧……可就算白真玉是陸欽寧的轉世，這也說不通啊。

“怎么個說不通法？”1001似乎是被勾起了點興趣。

尺素撇嘴，實在有些乏累地在心底沖它嘀嘀咕咕：

“聽好了，打個比方：一個人好似一個雞蛋，身體就像蛋殼這個容器，而蛋清蛋黃呢就是魂魄。

“當一個人的肉體死去，就是把蛋打碎了，一般都是有目的的打碎的，雞蛋依據一份菜譜，魂魄依據一本地府的小冊子。蛋清蛋液或被分離或被打散，做成糕點還是炒還是蒸都是被安排好了的，魂魄呢，也是如此，冥冥之中，天書上早有記載，地府里判官也會執筆論它受懲還是領賞，消散還是融合，哪一部分‘留’，哪一部分‘去’。

“總之，魂魄去到幽冥府，喝下孟婆湯，轉世投胎，就像把一個生雞蛋做成形形色色的菜肴……你見過熟雞蛋變生雞蛋的嗎？”

“見過……”1001表示自己見多識廣，見怪不怪，“對高級位面來說，這簡直就是比打個響指還要簡單的事情。無論是科技較強的位面還是修煉術法的世界，這都是件輕而易舉的事情。你自己應該很清楚吧。”

想想1001給她共享的信息，尺素在心底還是肯定了一下，并小小質疑了一下自己舉例子的能力，繼而又說道：“可她就算是以前那個雞蛋做的，回到了之前的狀態，卻也再不是之前那個雞蛋了啊。一柱香后的雞蛋和一柱香前會有什么區別？由生到生？由熟到熟？生的變熟的，熟的變生的，還是反復無常，循此以往？”

1001這次沒有出聲打斷，尺素便繼續說道：“疑點也是在這里。”

放下手頭的茶盞，尺素空出一只手來撫了撫秀氣的眉頭，輕輕將方才蹙出來的淡淡細紋撫平，“你們位面之間有不可干涉過多的規則，我們這里的三界亦是如此——天神和鬼怪不能肆意干擾人間界的秩序。過去的已經是過去了，擁有前世記憶的先世魂魄，怎么能夠突然‘篡權’掌握這具身體呢——”

“我看關鍵就在宿主你身上。”1001突然出聲打斷她。

“我們是通過位面穿梭來到此處的。據宿主的信息來說，您這魂魄的年齡，從有靈以來，用本位面的人間紀年法來計算的話，應該有一千四百多歲了，那就是說，與你起源息息相關的陸欽寧至少也應該存在于一千四百年前，此后九世歷劫，然而這個時候你又能遇到第三世的小青蛇和第九世收養的朱嫻，這中間原本該隔著一千年的三個人物，本不應有任何交匯的三個時間點里的人物，竟然湊到了一起……”

聽1001這么一說，尺素也反應過來了，昨夜在陰間冥域中，君孟確實是與她說了——

“說了什么？”1001突然感覺和她之間的聯系就像系統崩潰一樣的斷開了聯系。

突兀，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