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著沉重的步伐,張雍和回到了集訓隊的宿舍樓前。
張雍和抬頭,望向七層樓高的大樓,瞇著眼迎著滿天落霞。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這么美麗的傍晚,他卻無心欣賞。
他站在大樓前,很想邁開長腿走進去,然后上樓直接去找文娟。但是此時此刻,他的腿卻好像被灌滿了鉛,又好像在地上扎了根一樣,怎么也邁不動。
只要他走進去,他就能找到文娟,然后把一個已無須證實的問題得到證實。
只是他卻不敢,一步也不敢踏進去。因為他已經無法再面對文娟。
見了面,能說些什么?
問八年前,既然回來了,為什么不堅持一下?
問十年前,為什么一聲不吭地帶著肚子里的孩子離開?
……
他縱然有許許多多的疑問,但他卻已沒臉問出口。
什么都是枉然!
一切的一切,都是自作孽。
光是想像,就已經讓他這個負心的人心懷愧疚,悲憤難過,更何況是文娟。
手里抱著他們的女兒,出現在他跟另一個女人的婚禮上。而最可怕的是,她當時可能也被告知林麗麗懷有身孕的事。
他現在似乎明白,為什么文娟對自己如此決絕的原因了。
“雍和,你站在這里干嘛?”
身邊有人在問話,他腦子一片空白的回頭。
李泳虞就站在他的身后。
張雍和面無表情地瞥他一眼,看見他的手上拿著一沓表格一樣的文件。
“這是什么?”心里一動,張雍和指了指他手上的東西,答非所問地說。
李泳虞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東西,“這是咱們隊里那幫孩子的體檢表,剛從鄭醫生那拿……”
不待他說完,張雍和伸手就把他手上的表格全搶了過來,嚇了他一跳,大喊:“哎,你干嘛?”
張雍和不理他,自顧自地埋頭找著自己心里的東西。快速地檢查著名字,很快就從二十多張表格里抽出了一張。
他焦灼地看著所抽的那張體檢表格,另一只手把剩下的體檢表還給李泳虞。
李泳虞回神,頓時明白他的意圖了。下意識地,他想把體檢表搶回來。可是張雍和卻一把推開了他。
只一眼,張雍和的臉色蒼白無血,凌厲的視線慢慢地從體檢表上移回他的臉上。
李泳虞大急,“雍和,你,你先聽我說……”
好像一個泄氣的氣球,張雍和頹然地搖了搖頭,“什么都不必說了!“
一邊說,一邊把手里的體檢表還給了他,張雍和轉身離開。
“雍和,”李泳虞擔心地跟上他,“你去哪?”
一言不發,張雍和自顧自地往前走。
李泳虞擔心地看著他寞的背影,猛地一跺腳,也跟了上去。
-
還是那家老店,還是那個角落的位置。
張雍和與李泳虞面對面地坐著。
張雍和一杯一杯地灌著啤酒。
李泳虞臉呈擔憂之色,卻不知該從何處勸起。
劉老板把一盆熱氣騰騰,剛出鍋的下酒菜端上來,看到張雍和不要命的喝法,不禁勸道:“別光顧著喝,吃點菜。”
但是張雍和卻仍是一言不發地喝著。
李泳虞對劉老板擺了擺手,“別管他,我陪著看著就好了,您老去忙。”
劉老板點頭,回頭去招呼別的客人了。
等劉老板離開后,張雍和又灌了三杯,才開口低聲地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知……道,知道什么?”李泳虞心虛地低了低頭。
張雍和扯了扯嘴角,“紙終究是紙!永遠都不可能包得住火。你跟樊清不說,并不代表我不能從別人的口里知道。”
“是……章姐?”
“文娟不想讓我知道,她阻止章姐跟我聊天的態度,讓我很好奇。”
“可是……”
“我記得曾經跟你說過,我對文靜有一種很莫名其妙的親近感。其實我早就有懷疑了。只不過……我在自欺欺人而已。我為什么要自欺欺人?”張雍和仰天自嘲一笑,“我怕,我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你們說,文靜是文娟的侄女,所以我怕了。”
又喝了一口,盯著李泳虞的臉,張雍和繼續說:“如果你還想否認,如果你想說這一切只是我的胡思亂想,如果你還想詭辯章姐只是胡說,那你可以住嘴了。”
李泳虞嘆了一聲,雙唇微張,再也說不出話。
張雍和從齒縫里迸道:“RH陰性AB型!”
李泳虞一愣。
“她的血型跟我一模一樣!”
李泳虞無話可說。
“文娟是A型。RH陰性AB型是熊貓血。什么是熊貓血?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文娟不是,那就只有孩子的父親是了。”
李泳虞長嘆一聲道:“別怪我跟樊清。這是文娟自己要求的。這件事,我跟樊清是外人,沒立場沒資格表達任何的意見。關于孩子的身世,只有一個人有資格說出來,那就是文娟。至于她為什么不肯讓你知道,你應該要問的人是她。”
一言不發,張雍和懊惱地再度灌酒。
“我現在能做的只是想提醒你一件事。文娟堅持隱瞞一切,她自有她的苦衷。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現在最痛苦的人,是她!因為她逼自己狠心,逼自己不認女兒,逼女兒成為一個孤兒!而這一切,歸根結底都是防著你。所以,在你想把事情捅出來之前,請考慮清楚。”
李泳虞頓了頓,又繼續道:“快要比賽了。所有人都有比賽的任務。文娟已經把自己逼到了邊緣,要是你這么冷不丁地把事情挑明,首先崩潰的是她!因為她所要的就是孩子的身世無人知曉,從頭再來。她不要別人再戳著她們的脊梁骨,說孩子是一個沒有爸爸的野孩子!”
張雍和僵硬地呆住了。
“我可以跟她結婚。那孩子的身世就不是問題了!”他愣了半刻,堅定地說。
李泳虞苦笑地搖頭:“你認為,今時今日的文娟會答應嫁給你嗎?”
張雍和頓地啞然。
李泳虞說:“我沒問過她為什么要對你保持這么嚴重的抗拒。但是,我也不必再問了。哀漠大于心死。即便你對她仍有愛意,可她已經把自己的心給藏了起來,不肯再輕易地把它拿出來了。”
張雍和苦悶地連連灌酒。
一切正如好友所言,心已死,想再把它救活,談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