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宵獨自跟著錦瑟走進壽安堂，意外的沒有看見林淼和林佑。

“祖母。”她微微俯身，又和在座長輩打了一遍招呼，最后看向那個站著的太監模樣的公公，“公公辛苦了，怎么不喝杯茶？”

大太監點頭哈腰：“誒呦，這位可人兒就是林大姑娘吧？”

林老夫人笑著應答：“是，阿成和沈瑜都還在外頭，送了宵丫頭回來養著。”

“咱家聽聞許久林大姑娘的名聲，今日可算是見到了。”大太監笑瞇瞇說著，“不知姑娘為何姍姍來遲，誤了接旨時辰？”

林老夫人面色一白，喬萬云堪堪打馬虎眼：“請公公體諒，我這大侄女兒身子骨不好，前些日子接番落水，恐怕是落下病根了。”

林宵雙手交疊在身側屈膝彎了彎，很快直起身笑道：“是，還請公公莫要怪罪將軍府，都是林宵一人的過錯。”

大太監看她恭謹的模樣也不便再多說些什么，只是心下多了幾分奇怪。

玉貴妃的堂妹經常入宮陪伴，他替皇帝送賞賜過去的時候偶然會碰見，一次去送貢品，聽見玉貴妃還在寬慰自家堂妹說什么莫要和小丫頭賭氣，身子要緊。

這小丫頭當然不會指的是將軍府別的姑娘，只可能是“美名在外”的大姑娘林宵。

宮里宮外風言風語無數，他一個長年跟在皇帝身邊的太監，這點眼力見還是有的。

皇帝對這個將軍府嫡女的所作所為并沒有嚴厲懲罰，甚至沒有一絲指責，目的就是為了平衡朝野勢力，不讓明安府這個三朝元老之官越級犯上，因此順帶借著安撫有功之臣的由頭提拔定國將軍府。

朝野上下都以為這個侯位是因定國老將軍才給現今奢靡無度的新定國侯的，或許還因定國候養在太后膝下一段時日，皇帝事母至孝，自然不會給太后難堪。

太后無形之間就為定國候的荒唐買單，皇帝只不過是孝順而已。

做了太后的順水人情，又樹立了盡孝的好威望，即便是親娘也可以利用，只要有利用之處就該物盡其用，人盡其用，歷代君王都是如此。

從前有顧盼生輝的柳皇后，眼下有看著炙手可熱的玉貴妃，不過都是皇家的物什，有用時可以寵冠六宮，無用了就活該死路一條。

其實皇帝自己到最后都不知道，有些行為究竟是為了滿足一己私欲還是為了黎民百姓。

跟了皇帝這些年，他發覺自己一個太監都能活得比皇帝瀟灑，比后宮娘娘們瀟灑。

不過眼前這個林大姑娘，雖然模樣尚未長開，但姿色卻不差，比尋常姑娘家的小家碧玉里多了分大氣和英氣。

不愧是林赫成將軍的長女，將軍府的嫡女，氣度果然不同凡響，外頭的那些流言看來是不足以信了。

原還以為是多么難纏的一個主，沒想到是一個恪守禮儀的小姑娘。

難不成玉貴妃的堂妹就是被這么一個柔弱丫頭弄得頭疼不已？

大太監瞥了喬萬云幾眼，比起方才差了點恭敬。

喬萬云煞是不明所以，她不知道為何大太監一見到林宵就對自己改變了態度。

這小蹄子當真有狐媚人心的本事？

“二嬸，不知今日三妹妹和二哥哥怎么沒來？”林宵面露關切，“可是病了？若是病了，宵兒房里還有許多藥材存余。”

“宵姐兒多慮了，淼兒今日被明安府四小姐邀去說話，佑兒朝中有事，和你二伯辦差事去了。”喬萬云剛說完，大太監就瞇起了眼。

林老夫人簡直不知自己這個媳婦為何今日變得笨嘴拙舌，明明平日里機靈得很，也很會討自己歡心，怎的到了皇家的人面前便失了分寸口不擇言？

宵丫頭身子骨如此不適尚且強撐著來接旨，可淼丫頭去明安府與柳家四姑娘說話又算什么？明知這幾日合宮花宴的請帖就要送來，居然還不回絕旁的帖子，跑去明安府了。

明安府在皇帝跟前如此得臉，將軍府就更加該避嫌才是，這般光明正大是不把皇帝放在眼里么？就算是家眷，私自結交過密也是會牽連府上的。

“胡鬧！”林老夫人怒拍桌子，指著喬萬云，“趕緊去給我找回來，今日不許用晚膳，去祠堂跪著！”

喬萬云知道自己一時間說錯了話，但她確實不明白自己怎么忽然就說了真話，原本是打算隨便糊弄一個借口的。

怎知老太太生了大氣！

“是，是媳婦管教不嚴，母親快別氣了，當......”

在喬萬云顧著說話的功夫，林宵已經倒了一盞熱茶遞到老夫人旁邊，還幫老夫人順著氣：“祖母別氣，當心身子，宵兒想著三妹妹也不是有心的，如今在京城里收到明安府的帖子哪有不去的道理？”

大太監冷哼一聲，行禮告辭：“林老夫人好生小心身子，今日之事奴才定會一字一句不出差錯回稟給皇上，奴才告退。”

林老夫人的咳嗽越發嚴重，還想攔住大太監說些什么，轉眼的功夫人已經走了。

胡鬧，真是胡鬧！事情傳到皇家耳朵里就會傳遍京城，宮里還有位貴妃娘娘也會收到影響，指不定會遷怒將軍府！

淼兒年紀小不知輕重，難道喬萬云這個做娘的也年紀小么？！

老夫人長嘆一聲，直接起身朝內閣走去，錦瑟朝剩下眾人福了福身：“各位主子都請回吧，老夫人要歇下了。”

崔沐楹說了聲“是”，和林彥生一起帶著林昭林墨回去了，林墨經過林宵旁還行禮，林昭則輕輕罵了一句“瞎獻殷勤”。

喬萬云臉色不好，跟在她身后的林豫更是全程沒有說話，保持她一如既往的沉默，可看向林宵的眼神中分明是佩服。

林宵回了她一個笑容，抬腳離開壽安堂。

給皇帝傳遞消息的大太監她熟的很，柳皇后艷壓群芳之時，這個大太監便是她的人。

如何巧妙潑二房一身臟水，林宵再清楚不過。

在皇帝心里埋下一顆雷，將軍府，明安府，往后只要有一點點不規矩的地方就會在這顆雷的導火索上點一把火，稍稍火星即可。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