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會數十人，悉數入座。

神尚未到場，會場卻靜地落針可聞。

尼德霍格覺得有些無聊，讓一個年老者在會議桌前如此等待屬實無禮，即使這是神的命令。

他想找斯卡利亞聊天，但斯卡利亞卻仿佛沒有注意到他。

他朝龍門的魏氏吹了個口哨，這家伙平日里與自己想見必有一番唇槍舌戰，沒理由不理會自己的挑釁。

然而，出乎意料的，魏氏也沒有理他。

尼德霍格感覺有點奇怪，他在整個會議現場仿佛就像空氣一般，毫無存在感。

不……這應該不是比喻，尼德霍格背后的汗毛炸起，他覺得似乎有哪里不對，但又說不出。

就在他疑惑的時候，推門聲傳入耳朵，眾人紛紛向門開的方向看去。

什么嘛，明明都是有耳朵的……

神身著月白的長袍，高聳的兜帽，緩步入座。

那是一張藏在陰影中的臉，圣潔的光暈不斷地在他面部變換，讓人無法識得真容。

“那么，第一個議題……”

神的聲音不像他本人那般神秘，尼德霍格甚至有一種奇怪的親切感。

接下來就是一段冗長的泰拉局勢探討。

領袖們儒雅隨和地應付著神的問答。

當被問及是否在秘密研制生化武器時，萊茵生命領袖說沒有。

當被問及是否盛行種族歧視時，龍門魏氏說沒有。

當被問及是否存在骯臟的配種實驗時，薩卡茲領袖說沒有。

……

這實在是一場‘和平’的會議。

在會議桌上，泰拉就不存在種族歧視，并且無論哪個勢力的人們都安居樂業。

偶有天災，那簡直就是展現泰拉子民互幫互助的絕佳機會。

尼德霍格冷笑。天真又該有個限度，神明大人，如果說這場神與會議僅停留在這么膚淺的程度，倒不如不開這場會議。

當然，還輪不到尼德霍格來指責神的行事風格簡陋，薩卡茲的領袖已經和他發生了口角。

“我覺得無端的指責是不符合規矩的。更何況，赦罪院是薩卡茲的隸屬組織，換言之，是完完全全的內部事務。神明大人是否過于關心了？”

“你是想說我越界了嗎？”

神抬了抬頭，隔著光暈都能感覺到他挑起了眉毛。

“并沒有……神當然有權過問種族事物，”薩卡茲領袖不甘示弱，“但也應該被限定到一個程度。否則，如果神明大人任意干涉任意種族的內部管理，豈不是成為‘國王’了？”

“在座的各位，你們或許認為與自己無關。但是神明繞過了在下，直接調查鄙人種族內赦罪院的內部事項，這真的合乎規矩嗎？

神明一云配種實驗，再云邪惡實驗?？山K究沒有把實驗目的給道出個所以然來，為了莫須有的罪名，就想向我問責？或許神明大人更需要自我反省一下，畢竟你不想成為泰拉的‘國王’，不是嗎？”

薩卡茲領袖低下頭，朝神鞠躬，一雙充滿惡意的眼盯著高坐的神。

“注意你的言辭?！?

神抬手，一刀無形的風刃刮過，薩卡茲領袖的臉龐多了一道血痕。

“呵呵呵呵……”薩卡茲領袖達成目的般地嗤笑，

“這！就是我們尊崇的神！果然，擁有絕對的力量就擁有了絕對的權力。我會把這道傷口當做我的榮譽?！?

“閉嘴，否則我會讓你變得更加榮譽?！?

霎時間，隨著神撂下這句飽含威脅的話語，整個會議廳噤若寒蟬。

薩卡茲的領袖也悻悻地坐下，他使神明失態的目的已經達到，可不想再因此丟掉性命。

“我不想成為泰拉的國王，因為我不想讓整個世界陷入種族階級對立的丑態。

我以為只要平等地賦予各個種族相應的權力，泰拉的所有種族就能平等地相處。

直到剛才，我才恍然意識到種族意識原來早已形成。我在你們的眼中無異于國王。

罪惡者裝腔作勢，清白者飽受愚弄。

如果這就是泰拉的未來，我寧可將他重鑄?！?

神緩緩地說，

“來投個票吧。各位都是泰拉世界的領袖，盡管我足夠強大，仍不足以與世界為敵。就在這里，讓我看看你們的意志，這將決定我未來會以怎樣的身份參與到泰拉世界?！?

眾人騷動，神的意思是……

他要淡出泰拉世界？

這可是在場大部分人的愿望。畏縮者希望高度自治，避免神來插手。野心家希望脫離監管，企望神越遠越好。

作為泰拉的秩序，‘神’的地位已經岌岌可危了。

中樞會議至少會給各個勢力金錢和保護，為此各個領袖也無話可說。

可神不一樣，神帶給他們的，只有恐懼……

“那么，開始吧，投票內容是？”，龍門魏氏迫不及待。

眾領袖紛紛摩拳擦掌，已經把這當做脫離神的掌控的唯一機會。

誰能料到這次的神與會議會有這種收獲！

神雙手虛按，“安靜。我雖敵不過整個世界，但把它毀滅一半也并非不可能。”

“現在。讓我瞧瞧你們的意志吧。

各位領袖，覺得在自己的領導下，自己所屬勢力有過錯的，請舉手。

慎重，各位。我說過，這將決定我未來會以怎樣的身份參與到泰拉世界?！?

有無過錯？

這是個奇怪的問題。每個人都有過錯，但神問的卻是領袖所屬的整個‘勢力’有無過錯？

過錯當然有，但分大小。職員失職也是過錯，背叛泰拉也是過錯。

背叛者自不必說，難道在場的各位領袖會因下屬雞毛蒜皮的失誤而把手高高舉起，承認自己有過錯？

答案是否定的。

過錯是無能，無能者需要監管，如果不想讓神過多地插手領袖的權力，那么答案只有不舉手了吧？

薩卡茲領袖輕蔑一笑，同時贊許地看了一眼龍門領袖魏氏。

二人都環抱雙手，沒有舉手的意思。

就在情形陷入一邊倒的時候，少女舉起了她嫩白的小手。

“我們一族深知‘過錯’的后果是什么。但我們并不畏懼過錯，沒有人可以永遠不犯錯。即使我現在身為古人類的領袖，但我依舊過錯不斷。因為過錯，我才得以匡正前進之道。我，承認我有過錯?！?

筌振振有詞地說著。會議上不乏女性領導者，卻無一有她這般氣魄。

斯卡利亞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隨即成為第二個舉手的人，

“我，羅德島領袖斯卡利亞，承認我有過錯！”

之后，第三人，第四人……

漸漸，越來越多的領袖站在了筌的這一邊，紛紛舉起了手。

舉手派與不舉手派眨眼形成了分庭抗禮的趨勢。

尼德霍格冷眼看著這場鬧劇，神的手段實在不怎么高明，居然想到用投票這種小孩過家家的方式來決定自己的去留。

哼。

尼德霍格隨之舉起了手，他不在乎自己是否有過錯，他更喜歡稱之為成功或者失敗。

但斯卡利亞舉起了手，為了顧及斯卡利亞的臉面，他也舉起了手。

尼德霍格環顧四周，在心中默數舉手與不舉手的數量。

十二對十二。

瞧！看見沒有，這就是這場舉手表決的意義！其意義就是無意義！如果所有的決策都能用舉手來解決的話，人類干脆滅亡好了。

尼德霍格在一旁幸災樂禍，他此時最想看的就是神的表情，想必那光暈之下的面龐已經變得茫然失措了吧！

“很遺憾……”

神開口說話了，可他接下來說的每一句話尼德霍格都表示懷疑。

“十一對十二。雖然差距很小，但這已經代表了泰拉的意志……”

“等等，有哪里不對，”尼德霍格抗議。

“你們是泰拉的領袖，你們的所想所做，都將直接映射到現實層面的泰拉世界……”

“聽我講話，喂，神！”尼德霍格大吼。

“現在，超過一半的人審判自己沒有過錯，這是何其狂妄的比例……”

“你看不見我舉手嗎！混蛋！十二對十二！你瞎了嗎！”尼德霍格歇斯底里。

“你們認為沒有過錯是正確答案嗎？的確，某種意義而言……”

“老子讓你聽我講話！”尼德霍格氣沖沖地走到神的面前，攥緊拳頭朝神的臉上就是一拳，然而，奇異的事情發生了。

當拳頭觸及神的面龐時，落空感席卷了尼德霍格的心臟。他的拳頭變的虛幻，簡簡單單地穿過了神。

尼德霍格無法理解，他顫抖著后退，他想撐住會議桌，可他依舊撐空。他于是仰面倒地。

沒有嗤笑，沒有驚訝，沒有感嘆。在場的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他成為了空氣，他只是眼睜睜地看著神與會議的發生，他并沒有參與其中……

神的判決還在繼續，在場的所有領袖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我決定，重鑄這個世界！”

神高聲呼喊，流星隕石隨之降落在此。

整棟別墅瞬間化為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