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默默退到一旁的卡座時，我才發現周聞宇也退出了游戲，也不知道他是因為剛才把我堵得沒話說有些內疚，我抬頭看去，他的眼神并不似剛才那樣冰冷。

我撇了撇嘴，他大概是看我傻乎乎的模樣有點難看，所以才讓我退出游戲的吧。畢竟又沒什么人喜歡看我喝酒……

可是即便沒有人喜歡看我喝酒，周聞宇今天怎么對我是這個態度？雖然從高一那個尷尬的見面，再到后來補課的慢熱，我自認為和他已經不算生疏，可是今天的他怎么有些奇怪？

再想起我之前送給他的練習冊，他也是遲遲沒有回復……難道是對我沒那個意思又不好拒絕我，就擺出這么冷漠的態度？想讓我全身而退？

我猜不透周聞宇的心思，但我知道自己的心思。當眾表白這種事我做不來，暗戳戳的我倒擅長。只不過，是不是因為我總是暗戳戳的表示，所以周聞宇根本沒發現我喜歡他？就好比我把練習冊留給他，是希望他看到我寫在上面的字，可是他沒有回復，遲遲沒有回復……難道是根本沒看見？

我悄悄向周聞宇看去，他現在也坐到了一邊，不知在想什么，正低著頭，雙手交叉著，根本不再關心四周的歡笑聲。也不知是突然有了感應，他抬頭看來，正好對上我的視線。

我趕緊縮了回來，心跳瘋狂加速，仿佛是害怕被他窺探心思，再不敢用眼睛使勁盯著他看。

再到我平息心情，百無聊賴地坐在一旁，想著做點什么。總不能光坐著，憑白浪費李峰帶我來的機會，便繼續隔岸觀火看其他人玩大冒險的游戲。等到這個游戲幾輪結束，時間也差不多滑到九點了。

九點一到，舊時光的燈突然昏暗了下來，有一段歌聲的旋律響起，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鐳射燈將斑斕的光打在墻面上，再折射到每個人臉上，好像一場迷幻的味道就此展開，每個人都陷入了黑夜的沼澤。

“一句話，一輩子/一生情，一杯酒/朋友不曾孤單過/一聲朋友你會懂/還有傷，還有痛/還要走，還有我……”（注①）

墻面上投影出歌曲的視頻，幾個人接過話筒開始跟著唱起來。舊時光瞬間變成一個大型KTV包廂，每個人都跟著搖頭晃腦起來。

我坐在位子上，也跟著哼唱，只是剛才喝了不少酒，這一會兒燈光暗下來，頭也有點暈。

“方心怡，你不能總坐著呀！”李峰剛從大冒險的游戲中抽身，又勾肩搭背拉上我，“來唱歌！唱歌！”

一邊說著一邊把話筒往我嘴邊遞。

“我不會！”我把李峰往旁邊使勁推。

“你瞎說！剛才我還聽到你哼來著！”李峰又把話筒遞過來，一臉不相信的樣子。

“你會你就唱呀！”我不愿，硬是往旁邊躲。我才不要讓別人發現我五音不全。

“我要聽你唱呀！”李峰哈哈大笑，非要我開一嗓子才肯罷休的架勢。

“滾滾滾！”我不耐煩推開李峰，“我要去大吃大喝！”

說著我就往零食的方向走，根本不管李峰在背后大聲喊我的名字。

背景音樂愈漸放大，我吃的零食嘩啦啦響，一下吃了許多還有點渴，我又端起一杯水來喝。誰知這燈光確實太暗，直到我喝進嘴里才發現，我端起來的又是一杯酒。

我嗆了一口，邊皺眉邊把杯子放下。

算起來，我今晚喝了三杯半，加上哄鬧的環境和昏暗的燈光，我只覺腦袋暈暈乎乎的，干脆找了個沙發坐下，抱著靠枕發起呆。

發著發著，我越覺得身體發軟，而意識卻越來越清晰。

清晰到想起自己為什么來參加畢業晚會，想起自己心心念著要聽到的答案，想起我喜歡的少年，想起過往三年的種種，想起很多，很多很多。多到自己的腦子容不下，多到我抬頭看去，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我想看到的人。

我又看見周聞宇擺著那張臭臉了，可即便如此，我還是那么心動，還是那么想要靠近他。

可是我抬手抬不動，抬腿，還是抬不動。整個人好像黏在了沙發似的，除了靠著，根本起不了身。

好像下一秒他會消失一般，我揉了揉眼，想將他看得更仔細些，只見他半蹙著眉，嘴一直在動。

我再偏著頭一看。

哦，原來他在和陸夢涵說話。

說什么？

他倆會說什么呢？

會不會像我和李峰那樣聊東聊西？會不會像和我在一起的時候那么專注？會不會和陸夢涵聊未來？會不會在他的計劃里，只有陸夢涵……

看著看著，我心里郁結不已。

是不是在周聞宇眼里，這世上只有陸夢涵這樣的女孩的存在？而我，卻是一只慢慢爬行的蝸牛，即便想要趕上他們的步伐，到頭來卻發現，我仍舊是一只小小的蝸牛，永遠趕不上他們亦如雛鷹般的飛翔速度。

如果我能像陸夢涵半分，是不是周聞宇的視線都會停留在我身上，哪怕只有一秒？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就縮在角落里，一邊看周聞宇和陸夢涵不知道聊些什么，一邊想自己是不是再怎么努力也得不到周聞宇的青睞。

“你已經遠遠離開/我也會慢慢走開/為什么我連分開都遷就著你/我真的沒有天份/安靜的沒這么快/我會學著放棄你/是因為我太愛你……”（注②）

悠長的歌聲傳進我耳里，伴隨著好多同學的合唱，離別的氣氛愈漸濃厚，有好幾個人抱在了一起，好像明天大家就要分離，就要闖進下一個路口，好像大家都已經知曉，這一次相聚在眼前，下一次相聚就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了。

昏暗的燈光下，鐳射燈停止了轉動，每個人臉上掛著笑，可眼里卻在說著拒絕。

我仍舊靠在沙發上，卻看到周聞宇回過頭，眼睛好像在尋找什么。直到他的視線定格在我臉上，那一雙包含萬千的雙眼看著我，我看他虛張著嘴說了幾個字。

可是說了什么，我卻一個也不知道。

我不會唇語，拼湊不起他想要表達的含義。更何況酒勁太大，我滿腦子在想，是不是今晚我再不告訴他我滿心的歡喜，是不是以后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好，他沒有看到那本練習冊就沒有看到吧，我親口說，親口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