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南的聲音，就像是干涸的湖泊一般，生澀沙啞，可對林華樑來說，卻是潤物春雨，他激動得像個孩子一般手舞足蹈，原本深邃的眼眶，竟然掛著淚珠，和他猙獰的臉龐形成截然的反差。

這還是姜南第一次看到林華樑落淚，在姜南的印象中，林華樑就是一臺人形機器，一柄沒有任何情感的兵器，可此時，他看著姜南的眼神，就像是一個老父親看著自己的孩子一般，慈祥而溫暖。

“放心，咱們回家了，臭小子，你命真大，哈哈，太好了，你活著太好了，哈哈……”

林華樑在床邊笑著，兩手不由自主的按住姜南的手臂，激動的喊著。

“嘶……”

姜南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朝著林華樑喊道：

“教官，我現在還是個病人，你的手跟老虎鉗似的，再捏下去，我手臂就要碎了！”

“哦哦，不好意思，我太高興了！”

林華樑立刻松手，像犯了錯的孩子一般，一邊道歉一邊后退，讓自己和病床保持一定距離，但是那毫不掩飾的笑容，還有無處安放的雙手，卻已然將他內心的喜悅表現得淋漓盡致。

姜南看著眼前的林華樑，心靈之眸能清楚地讀到對方的內心活動，他知道，這三年的悉心教導，林華樑早就把姜南當自己的孩子般看待，如今姜南被纏得跟木乃伊似的，林華樑內心的焦急和心疼，多少讓姜南有些內疚。

不過姜南還是無奈的搖了搖頭，朝著林華樑道：“老林，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哭的樣子，好丑……”

“額……”

聽到姜南的話，原本還悲喜交加的林華樑，瞬間一愣，眼角也忍不住狠狠抽了抽，尤其是那條從眼角延伸到下巴，如黑蜈蚣一般趴在臉上的刀疤，在眼角抽動的瞬間，像是活了一般，讓人不寒而栗，只聽林華樑冷哼一聲道：

“你小子皮又癢了？看來傷的不太重啊，走，起來，咱們來個餐前十公里。”

說罷，林華樑就要沖去，伸手準備拉渾身纏滿繃帶的姜南，嚇得姜南立刻求饒道：

“老林，我錯了，其實你笑起來的時候，還是很可愛的，真的！”

就在姜南識時務的求饒時，一聲冷峻的咳嗽聲，徹底打破了病房的喧鬧。

“咳咳！”

聽到這冷峻而沉悶的咳嗽，林華樑像是瞬間觸電一般，渾身一震，立即站得如青松般筆直，微微四十五度轉身，朝著門口抬手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道：

“首長好！”

只見一個滿頭華發的老者，帶著一股不怒自威的氣息，隨意的從門后走來，雖然他穿著一件普通夾克，但是那筆直的腰板，嚴峻的臉龐，身上無法磨滅的威嚴，眼神中不自覺透露出的冷峻，毫無疑問的告訴所有人，他也是一名軍人。

即便是像林華樑這樣，從尸山血海中爬出來的死神，在眼神與之交錯的瞬間，對方眼神中所爆發出來的冷冽，如同鋼刺一般，讓他不自覺的望而卻步，心生畏懼。

這個人，正是目前龍隱部隊的最高首長姚政軍。

“姚老！”

姜南看著姚政軍進門的瞬間，病床上的身體不由自主的緊繃，這就是一個浴血而生的老兵的威壓，讓姜南下意識想要起身敬禮。

“傷還沒好，就別起來了！”

姚政軍立即上前，一把按住姜南那還未抬起的手，但是眼神中卻難掩悲傷和惋惜。

在進門之前，他已經和醫院的主治醫生詳細了解了姜南的身體狀況，尤其是看到姜南那雙清澈的明眸，姚政軍的內心仿如刀絞，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主治醫師的話：

“外傷還好，只是時間問題，但是爆炸的彈片，傷及心臟右側心房，幾乎已經被攪碎，他能活下來，已經是個奇跡，雖然我們采用了最先進的納米修復技術，但是他的身體已經無法再承受任何訓練和任務，我只能盡全力，讓他能像個普通人一般活著，所以我的建議是，傷病退伍。”

姜南在部隊呆了三年，有完整的兩年時間都是在龍隱度過，這兩年內，姜南執行了兩百九十八次諜戰任務，每一次都是完美完成，他也因此被龍隱部隊賦予“詭刺”的代號。

因為他擁有一雙心靈之眸，可以通過直視對方的眼睛，窺探對方內心的秘密，也正是因為這個特殊的能力，讓他在一次次危機四伏的諜戰任務中，提前預判危機，洞察秘密，屢建奇功。

當然，他并沒有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這一能力，整龍隱部隊，甚至龍國軍方，只當姜南是天賦異稟，是龍隱部隊嘔心瀝血為龍國打造的一柄，隨時可以悄無聲息扎入敵人心臟的詭刺。

可如今，這柄詭刺折了，徹底斷了，所以姚政軍的眼神中帶著悲傷，帶著惋惜。

姚政軍并不知道，在他回想主治醫生的那些話時，姜南的心靈之眸，早已洞悉了一切，他也終于清楚了自己的身體狀況。

“姚老，我累了，想退伍了！”

不等姚政軍開口，姜南率先脫口而出，當退伍這兩個字刺入姚政軍雙耳時，他的內心不由自主的一怔，仿佛一根尖刺狠狠扎進心頭，他下意識的扭頭望向身邊筆直站立的林華樑。

但是林華樑那詫異的眼神，就像是兩個銅鈴一般瞪著眼前的姜南，“退伍”這兩個字完全超出了他的認知范圍。

很明顯，林華樑并不清楚姜南的身體狀況，否則，作為教官，作為老師，作為長輩，他或許早已沖進姚政軍的辦公室，扯開嗓子撒潑開罵了。

“呵呵，臭小子！”明白過來的姚政軍，無奈的苦笑一聲，還是不吝夸贊道：

“不愧是龍隱的詭刺，不愧是我們的諜王啊。”

“嘿嘿，姚老，其實這是最好的結果。”姜南硬擠出一絲笑容道。

也不知道是因為藥物的作用，還是內心的不甘和不舍，他的嘴里竟然感到苦澀，無法下咽的苦澀，就像是被苦水堵住了咽喉，讓他連哽咽都成了奢望，那雙眼原本如鷹隼一般迥然的雙目，此時也如無助的孩童般迷茫。

但是，姜南依舊咬緊牙關，可那快要奪眶而出的淚水，比他這三年遇到的任何敵人都要頑強，怎么也殺不死，最終，他還是妥協了，一顆顆晶瑩的淚珠，還是順著眼角滾落。